《合欢树下》(是我21年考研期间写的小说)(合欢树下歌词)

 2024-03-02 06:52:42  考研全封闭式培训机构    20
[摘要]

2 那个年代管去深圳经商打工叫下海,王大贵也许是赤手空拳下海、开轿车回村盖小洋房的第一批。 ? 他十六七岁就辍了学,二十几岁拴了大金链子、拽了小灵通、还带回村一黄卷发的土洋妞。村里人瞪大了眼睛,像是听评书似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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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个年代管去深圳经商打工叫下海,王大贵也许是赤手空拳下海、开轿车回村盖小洋房的第一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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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十六七岁就辍了学,二十几岁拴了大金链子、拽了小灵通、还带回村一黄卷发的土洋妞。村里人瞪大了眼睛,像是听评书似的听人描绘,又眼见着三层的小洋房越盖越敞亮。这些插了一辈子秧、晒了一辈子谷、住了一辈子黄土房的村民头一次见识到这些场景,所以此后每一年大贵春节回村,十里八乡都会有大大小小的烟酒拜访——笼络大贵,过完年,下海把自家不成器的娃一并带上,“来、叫大贵叔”,“大贵侄子辛苦你费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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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妮子,你哥明年也要娶新嫂子嘞,你书读到这里也差不离,明年你跟你大贵叔一同下海不?”这是秋收时节,田地里一堆堆秸秆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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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爹,我一个女娃娃,下海能做啥?”
“不管做啥,家里也是没钱再供女妮子读书。”胡老爹严肃交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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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雁南飞,秸秆打成一个一个把子。随后几场秋雨,雪落满田头,时间一晃年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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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贵侄子,回来啦”,胡老爹脸上堆满了笑,提了烟酒和肠,含着肩膀进门,“来,喊你贵叔”——
“贵叔好。”声音腼腼腆腆。
“这是红玉,辈分还是你侄女哩!”胡老爹递过去烟酒,“你婶做的肠,你小时候最爱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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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贵没有上手接,目光打量,“呀,红玉都长这么大了,十来年没见,体面大姑娘了,开年领你去车间做事,”大贵笑,“那钱比读书出来强。”
“谢谢贵叔。”红玉应承。
“是啊,你挣大钱的人,每年回来呆不上几天就走,上次你见她还是个小女娃娃,小不点大。”胡老爹附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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唠唠家常,吹吹海上的新奇事,饭点胡老爹带红玉回家,大贵没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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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年除夕胡老爹家里给红玉裁了身新衣裳,年夜让红玉上了席,其他与往常无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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初八的村里化了雪,下海队伍照往年一样在村口太阳地儿集合,大贵一溜领上车。
一天一夜到了深圳,卸下夹袄毛衣,女的带进车间,男的带去工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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刚进车间,红玉觉得一切都很新鲜,剪线头捡布料的工作还算得心应手,生活上大贵也颇为照顾。
打杂工作,虽然挣得不算多,八九个月后,也钱包鼓鼓的回村过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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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是哪里来的靓女,胡老爹?”花大婶在门口过路。
“哪里的话,红玉你不认得?”胡老爹红光满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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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哎哟,女儿回来了,好灵醒、好标志大小姐,胡老爹好福气哟,”
“小姐的身子、丫鬟的命,”胡老爹得意洋洋的谦虚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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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还没说婆家吧?”花婶进一步问。
“还没碰到合适的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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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诶?——那我这里巧有好俊一个小伙哩!”
“城里哩?村里哩?花婶子,”胡老爹脑袋朝花婶处凑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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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城里哩!城里哩!好体面男娃娃,不然哪里配得起胡老爹家小姐?”
胡老爹眼放光,热络起来,你一句、我一句,朝花婶打听男方家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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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知识分子家庭,好得很、好得很哩,以后生小娃娃,读书有好前程”胡老爹满心欢喜,撺掇花婶,安排两家见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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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人的圆桌,相亲的主角不敢出声,双方的父母一席摸探到祖上三代,两家暗暗打有各自的算盘,于是四个来小时,便为子女敲定了终身。
提亲、娶亲,也在这顿饭后不久完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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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十年代的深圳,和村里的小洋房一样,也越建越敞亮。二十世纪伊始,大贵便借房地产的东风,靠在深圳早两年盘下的一小间房,跻身“炒房客”中的一员。没几年赚得盆满钵满,三十出头跃层成了开发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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没有洋轿车、洋婚纱,也没有三书六聘、三媒六礼等的繁文缛节,怕对方反悔似的匆忙嫁娶,红玉夫妇在简单凑合的过门饭后成了家。虽略匆忙,却符合老一派的父母之命,顺应长辈意愿的婚姻,随即十月怀胎、生下娃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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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个多月娃娃断奶,红玉出了月子。腊月里,带娃走娘家辞年,正碰上众人迎接、回老家过年、已经是村里响当当首富的大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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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贵回村,红玉没过半晌拎了烟酒、领了爱人来大贵家的小洋房拜访,大贵伸手来接,目光打量,“红玉侄女越长越体面净的,”
“说哪里的话大贵叔,都生娃娃的人,才不似当姑娘水灵!”红玉害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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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打那么两年短工,跑去结婚耽误两年,这几年海上行情好得很,你要是还在我那厂子,工钱能涨好几倍!”大贵有意无意的说起,留红玉夫妻过午。饭桌上,闲聊这一二年深圳持续的风云变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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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贵叔,开年再带我下海去?”红玉真诚迎合大贵叔目光。
“怎么,当真?还是信口说说?小娃娃怎么办,这么小点的!”大贵关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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阴天、刮风、稠雨蒙蒙,红玉穿了身红棉袄,系了头巾,一只装有鲜活乱动小娃娃的纸箱送到婆婆手上,纸箱外飘了雨夹雪,纸箱里有哭声。红玉嫁给了城里人,但她不满足于一个小县城,再一次下了海,不久爱人也追随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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贵叔还是对红玉格外的关照,没两年,便把自己新近盘下的服装厂交给他们夫妻二人打理,进出口服装生意虽不似房地产能让人一夜间身价翻上好几翻,却也格外火热,夫妻俩管钱管人拿着厂子收益的大头,一两年钱夹子格外殷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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读书观念根深蒂固的家庭虽不悦儿子儿媳远出从商,但眼见着沿海地区经济的腾飞,赚得多,父母自然也没什么话说。只是在教小娃娃认字认出“妈妈”的时候,“念什么妈妈,先念‘爸爸’,你妈都拐着你爸跑了,不要你了,你念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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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四岁的小娃娃不懂大人的意思,只会懵懵的发出一阵“妈马妈马妈马妈ma”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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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中的生活很忙碌,青春期的学生很躁动,大面积的题海里,偶尔会发生一两个小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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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还是喜欢他的学名‘合欢’,多文艺——、多唯美——、多具有浪漫主义色彩啊——,你说呢,小风?”
“我觉得‘合家欢乐’这个寓意挺美好的,每年除夕都会在电视里听到这个词。”
顺着刘文莉的眼神,望向小面馆门外,风一过,树上的绒花被带落,树梢飘到另一个树梢,缓缓的飘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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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哟,你还看春晚呐?我以为你真跟你那篇《寂寞的除夕》写的一样,大过年的一个人爬上屋顶看烟花,‘无人会、登临意’呢”
刘文莉特意加强我作文里引用的后六个字,讥笑我的故作深沉,我们总是这样聊天逗对方玩,因为关系很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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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诶、诶,发什么呆,面坨啦!”
她捧着细底大口径的面碗大口喝汤,肥肠粉的辣油和花椒已经让她的嘴唇通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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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要迟到了、抓紧抓紧!”顶着辣、冒着汗,刘文莉咕噜咕噜的吞。
这已经是两个女孩子一起上下学、吃饭的第六个年头,初高中五次分班,多次鬼使神差地同一个班。后来没有分到一个学校,刘文莉找爸妈托关系,插到小风所在的学校,没过多久文理分科,约着一起去了她爸妈教的文科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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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过神,扭回望向店门外的脖子,“已经晚了,六点了”,我用眼神示意她,回头看背后墙上的老钟,滴答滴答声更快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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走读生的特权是,只要起得够早,晨读前可以吃个校外的早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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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啊啊?我说咱们班这几个狗子,怎么还不走?敢情是等着跟在你后面,等你把他们带进去。”莉莉君抿抿嘴,伸手抽桌上的抽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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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没有没有,你俩慢慢吃、慢慢吃。”店里的男生听到,冲我们这边嘿嘿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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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哪有这么大私权?你可别忘了今天的晨读是英语,是你的早自习,我还得仰仗英语课代表带我进去。”我冲大力双手抱拳,动身要走。
“这好说,但是数学课代表,这数学作业——给我借鉴借鉴?刘文莉诡魅一笑,拿上书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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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天才收呢,”我不情愿,“而且这算私通吧?官官相护、私相授受可不是我们中华民族的优良传统!”我加快步子。
“我知道你肯定早做完了,而且这最后一道题——全班只有你能解出来,”刘文莉冲我眨巴眨巴眼,一边背书包一边跟上我的步伐,“咱这叫相互提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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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可别小瞧小李哥实力,我看他最近下了不少功夫在数学上,他肯定能!”我略放慢速度,故作认真的说。
“小李哥那能比嘛,天天头悬梁、锥刺股的,你是没看咱班家长群,老李拍照发群,小李哥一两点还在挑灯夜战搞学习,老李给小李哥安排着满满的枸杞,家长们说熬夜伤肾。”刘文莉不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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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考了一次第二,不至于这么拼吧?”
“没办法呀,老班要保证他第一的地位不动摇,人人都跟你一样?聪明!学东西快?我们这些凡人,哎——上次我去老班那补交个历史作业,几个老班对你一通夸,说你聪明,特别是要思考的地方一点就明白,不爱背东西是你一大毛病,小李哥勤奋、刻苦这点强过你,比不过你聪明,但凡数学上不花时间磨,就不行。还说呢,我一进去,矛头就指向我了,”她话锋一转,“说我数学,太拖后腿了,就又给我扔了几套卷子,唉——,所以是不是都怪你?你是不是有责任、有义务,把作业给我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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刘文莉故意大叹气,一只腿迈出店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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店内剩余的几个男同学立马放下筷子,冲出面馆发动小电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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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嘘吁——”
尖锐的口哨声从身后传过来,两个女生大跨步快走着,正将走出面馆的小路。两辆小电摩,紧接着靠着她们的边减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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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位女神,上坐骑!”最先过来的人高声喊,同时也不忘冲脑袋后边、慢一步过来的晃头笑,摇动着的脑袋,不怀好意,好像在说,你们没机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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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光不想迟到罚站,捎妹子的鬼心思也被尽收眼底,“去去去,你俩男生挤一辆,我抢过车把手,“上来莉莉君,我载你!”
“走着!”莉莉君心领神会,侧身紧随我坐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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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行不行啊,夏半风——?”莉莉在后坐紧搂我腰,生怕出什么交通事故,“你头发快打死我啦——”
风速太快,吹得长发一个卷、一个卷扑打后座的脸,黑色的长发在这时简直称不上秀发,倒是一头杀人利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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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趁早趁早——把你头发剪了吧!”
莉莉收回一只搂我腰的手,死命捋着打在她脸上的我的头发,“你说说,多少人受你这头秀发蒙蔽,停留在对你的第一印象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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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哈?第一印象里的我是个什么形象?”我反问。
“第一印象,夏半风荷,第二印象开始,夏半疯哥”,刘文莉无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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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哈哈,我其实想改发型很久了,无奈家教甚严——家里的老古董们说,这才是一个女孩子该有的样子”,我无奈,故意拖重了声音,
“是时候该革命革命了,我准备啊,莉莉君,考完我就去烫一头羊毛卷,很炸的那种,从发根烫起,你觉得怎么样?”我在前座微侧着脸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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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得了吧,你这头发这么厚,烫完不得成了‘步惊云’啊?”
“哈哈哈哈哈哈哈”,何润东在《风云雄霸天下》里所饰演角色的网图从脑子里一闪而过,我们大笑,“多好啊,我觉得挺炫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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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中生的日常生活是不会有太多闲聊扯淡的,这一两个浮夸场景对话,是长久冗余、闷声不响题海里,意外惊起的涟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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刹车、减速、离合降档、熄火、下车
冲、头也不回往学校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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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中校园里面是不让进摩托的,更是明文禁止学生上下学使用摩托,但每个年级少数个别几个、耍酷装帅的所谓混混必备一辆,一般快到学校了,就停在校门转角、刚好避过门卫视线的一条小巷,通常这些不学无术的小黄毛们,每天的兴趣点是,攀比谁开来的摩托更炫酷,攀比谁晚上能载上更好看的走读的女同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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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两个女生因为是课代表、同时没有住校、家离学校近、家长不太来接的原因,没少被顺路载。更由于胆子大,软磨硬泡让班上的几个黄毛们教会使用摩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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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几个都搞快——点!”
老李瞪着眼,拖长了声音,站在教室门外,两个女生跑在前面,带着后面几个黄毛往里冲,压着呼吸、不敢喘大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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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刘文莉儿——”
老李拖的长长的腔调,喊的她名字,“抓紧盯早读啊,你这课代表还带头迟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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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李一张严肃脸,莉莉却是笑嘻嘻,班上最会和老班打交道的就数她了,爸妈和老李是同事,教文科两个班政治和地理,人情练达。
除她以外的我们其他人,老李对待的态度——可能就是按照成绩和家庭背景吧。
还剩一个例外是小李哥,他是老李的亲儿子,残暴和关心强正相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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冲到座位,拿出英语书,这个动作的同时感受到,书摞有人动过,夹着有不像是她的课本的其他书。
虽然满腹狐疑,但还是先摊开英语书,撑着额头,嘴巴假动,装出背单词的样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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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不时用眼睛的余光往上偷瞄,终于等到老李缓缓的腆着肚子,朝食堂踱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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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算走了,”长吁一口大气,把两本原本不在我的书摞里的书抽出来,稍转过头,斜过半边脸,对向同桌,“这什么情况?”同时手背打了打他弯下身子后,离我最近的侧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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同桌捡笔的样子,向另一侧弯着腰,但实际上他的那一侧的地上,放了一口码了大摞书的纸箱,在纸箱能掩护到的地方,放了一大碗热干面,他正以捡东西的姿势,包了一大口裹满酱汁的面条,努着嘴,向上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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芝麻酱混合花生酱,外加油醋汁泼过豇豆肉沫的味儿四散开来,一闻这香味就知道,陈记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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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还吃还吃”我不满。
同桌的原话是,自身成绩不太好,不表现的刻苦勤奋点,老李会杀了他的,所以总是偷偷带了早餐,第一个来教室读书,老李一走就开吃,他永远是老李嘴边挂着的——早起的鸟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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没搭理我,我于是继续用手背拍着,“诶诶、诶诶、诶!这书是什么情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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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痒痒肉、痒痒肉啊,风哥,”他抿断吸到一半的面,包了一大口在嘴里,收回弯着的腰,边龇牙咧嘴的笑、边擦着嘴巴的酱,说,“还不是你那什么‘我想去巴黎,我也很想死’闹的,风哥,下次作文里引用点费力罗、奥利奥、金丝肉松饼什么的呗?净是些华而不实的,还不如送个蔡林记的酸辣粉实在!”
面只嚼了几口,同桌虎咽,眼里闪着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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低头,把书完全抽出来——《包法利夫人》,居斯塔夫·福楼拜,“包法利夫人说,我想去巴黎,我也很想死”
“白皮这本是二班一男的送的,哦对,叫我跟你转达,‘只是因为在人群中多看了你一眼,再也无法忘掉你容颜……’”同桌脸上坏笑,但没发出讪笑声,舌头舔着嘴唇周围黑糊糊的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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热干面好吃多半是因为独特的酱料,每家馆子基本都有自己的祖传秘方,好的配方调出来的酱,一闻就让人垂涎三尺,食欲大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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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生气的样子,攥起拳头,气鼓鼓嘟起腮 子,“这一本呢?”我点着蓝皮,许渊冲的译本问。
“喔哦,这个男生挺帅的,但我不认识,放了书就走了,”,同桌凑近悄咪咪坏笑说,“这个长得很可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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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还有你不认识的?”我反问,“咱们学校,就你经历的班最多,这个班转到那个班、那个班转到这个班的,文科转理科、理科又转文科的。”我也打趣的说。
“这瞧您把话说的,”同桌伸长脖子凑近瞄书。
“诶?里面夹了东西。”他像发现了新大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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翻开,几张老式相片的底片的样子,一寸证件照的大小。
“胶片呀”,同桌侧过来头,“这哥们够文艺的”,他大口朵颐,探起脑袋往前伸,“看看拍的是啥,”
我举起对着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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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咦?正片在这儿呢!”
说着,同桌已经从小蓝色纸质书里,找出了一张明信片一样的卡片,我顺着他的目光——
前景是粉色的绒花,因为被吹动和拍照的人设置的快门速度,比较模糊,中景有一个女孩子,黑色的头发,阳光下泛着淡淡红棕,由于空气阻力、几缕在空中灵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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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偷拍你呀!”,同桌凑近了脸,“这你要小心,可能是个变态!”他从夹着筷子扒面的右手,伸出食指,指着照片的方向,在空中瞎点。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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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郑总,面吃的真香哈?”
莉莉君尖酸刻薄起来,一丁点儿不饶人,“准备着,马上抽查你的英语单词。”她得意洋洋,此刻一个半小时的晨读已然接近了尾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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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别啊,好姐姐,刘仙姑,女神——”,同桌连连求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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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刘文莉,夏半风荷,你们两个来,”英语老师不知道什么时候现身在班门外,探过身子朝这边挥手示意我们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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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天早上不听写了,早点下自习早点上第一节课讲卷子。”随着班里的读书声微弱下来,英语老师干脆跨步进教室,上讲台对着大家说。
我和莉莉这时候已经簇拥到了讲台边,“你俩去我办公室。”英语老师轻声暗示我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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穿过大理石长廊,绕过一片葡萄架,两栋教学楼之间有一处假山,假山的坐落处是一小片池塘,虽然极小,却也五脏俱全,平日里有成片的金鱼,遇上梅雨时节,小螃蟹小龙虾会爬出水面,运气极佳的时候会碰上水蛇,雨季的大多数时候是泥鳅。
三月的晨光熹微,葡萄架子透过明明灭灭的光束,打在地上、墙上,形成星星点点的光斑。
错落的花藤叠杂缠绕,白色绿色的花骨朵儿将开未开,光影交幻间乱红渐入。虽是一处小连接,也透着江南水乡园林建筑群,移步换景的意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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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还没去过咱们英语老师办公室呢,只知道在这栋‘四合院’里。”我挽上莉莉君的胳膊悄声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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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合院”,是我们对学校里唯一的一栋院落府宅样式,而不是常规单元楼式教学楼的称呼,白瓷砖外墙围成四合院子的构架,上几级台阶、跨过玻璃大门,是白瓷砖内墙围成的天井,院里的地面平铺米色地砖,种了棵茶花树、石榴树,还摆了一口大型青釉水缸,缸里有水、有鱼、还有几片分不清真假的绿叶漂浮植物。
三四层高,每一层的走廊都向外挑出大大的竹藤架,清一色的种挂着茑萝藤蔓、牡丹吊兰,这些不喜阳光的爬藤植物,在这片四四方方、与世隔绝的蔚蓝天空下肆意生长、垂落,雪白瓷砖变成他们嫩绿衣纱的背景板。在干净的白和鲜亮的绿的包裹下,这栋校园里唯一的“四合院式”教学楼,更显得与其他正常竖列式教学楼格格不入,清丽与隐逸的气息,给她罩上一层剥离凡世的面纱。
通俗的讲,这里装着艺术生离校集训前的专用教室,和学校部分小资老师们的办公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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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今天你开开眼界!”莉莉君笑眼盈盈的领着我上楼梯,“二楼是舞蹈教室,诺——这个在转圈的就是咱英语老师的女儿,她可喜欢跳舞了,学艺术经常不用上课,就天天跳舞!”
“真羡慕,家庭这么幸福!而且爸妈也开明,不逼着死读书,支持学喜欢的东西!我光当时文理分科偷偷选了文科班——就差点没被家里唾沫星子淹死!”
我们这个新来的英语老师,是教育部拨款,学校高薪请来的,本来博士毕业留母校,传言现在已经干到了教授候选,但是妻子常年任我们学校高三理科竞赛班班主任,女儿也是在我们学校读书,所以他几年如一日的两头跑。因为女儿的一句“想爸爸天天陪着,读完高三”,他就放弃了大学里的历年积累,回来女儿学校当一个普通英语老师,教女儿的艺术班和我们文科重点班。这学期开学任教以来,校长每天都各路的向其示好,其心昭然,就是想长留住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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迅速路过舞蹈教室,几步之后到了长廊尽头。“就是这间了——”莉莉君掏出钥匙开锁。
“砰——”她推开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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阳光从正对门的窗子泼洒,局促老旧的办公室,暗黄泛旧的窗帘,窗帘上爬了几根绿萝须,右手边有两张办公桌,面对面靠墙对立,砚台、宣纸、零零碎碎的毛笔字。
“宁爱本乡一捻土,勿恋他国万两金”,“千门散,烟尘乱,人影憧憧遥无盼。万花姬,凤凰栖,一湖山水,几缕柔情。叹、叹、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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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是咱英语老师写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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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然了,”他悄无声息进了门, “你俩来,”
“昨天晚上测试,都感觉题怎么样啊?难不难?”
空气沉默,没人回答。
“这是你们俩的卷子,”他把卷子递过来,
“我新来咱们学校,想摸摸同学们的底,”
“夏半风荷的卷子很漂亮,英语听力是全对,除了作文好几个单词是错的,基本没什么大问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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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笑笑把卷子递给女生,脸色转变很大,“刘文莉,刘文莉,你这个试卷就不太漂亮了,我知道你一直都是班上英语课代表,但是你看看,你的英语听力是全错,怎么会全错呢?我在考虑要不要换个课代表,我很想夏半风荷来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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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俩先回去交流交流,”
“刘文莉啊,不管你是不是课代表,要对英语上心!你们两个女孩一块玩,要多向优秀的学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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进出口服装贸易凭靠新世纪初期的经济时运蓬勃发展,越来越多的人到东南沿海投资设厂,大贵没有读过什么书,但眼见着周围厂子越来越多、规模越来越大,也一副做大做强的架势,拿出大部分精力扩建自己的服装厂房,引进流水线作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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扩建厂房,免不了施工队钢筋水泥十天半月一通瞎捣鼓。
八月的深圳热得鸟都不叫,红玉穿人字拖,路过工地,一个没留意,正踩上钉头朝着毒日头的一根钢钉,这钢钉定在一块大木板边缘角,红玉也是怕在施工的地方不好走、怕刮碰到,才挑的大而平整的木板,想借几脚,谁承想好好的木头板子,藏了一根竖立的钢钉,彼时的太阳也晃瞎了人眼——
“啊”的一声,脚掌被钢钉刺穿,鲜红的血向外晕染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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红玉一声大叫,疼得只有力气呻吟,不知道是哪一个工人师傅最先发现的情况,赶紧打了120、送了急诊,同时通知老板,大贵到医院的时候,钢钉已经取出来,也进行了消毒、缝合和包扎,打完破伤风观察,等家属办理出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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红玉的头发身体被汗浸湿又干透,脸色比平常要白一些,嘴唇没见血色,本就娇小,更是可怜兮兮,走近还能注意到白腿脖子挂着干透的红血迹。
“是这么个不小心,”大贵汗湿了前胸后背,喘着粗气,“走路些微看些路,瞧着在施工,要贪近那么几步,哪怕多绕一点,不比现在这趟医院强?”
红玉喘息说不打紧,“是自己不长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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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贵于公于私交了挂号医疗等等费用,红玉半推半就被扶着出院,红玉爱人还没来,只听早上说起要去结一笔批发商的钱,大贵执意要亲自送她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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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贵叔天天的辛苦你,你这样大老板,劳你为我跑前跑后。”
“哪里的话,本来你就是我厂子人,”
“军子今天替我去结十三行的款子,我先带你去我家吃饭,离得近,就在这医院边上,”大贵的房地产和服装厂生意如日中天,他本人也已经在限购政策出台前,置办了多处房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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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先就着你吃好,等军子忙完回来,直接把你接回家。”大贵本来要背,红玉执意不肯,虽然外伤说重不重,没有伤及筋骨,但一只脚没法沾地,走路暂时是问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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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贵先是见红玉不肯背,挽着搀扶着胳膊出病房,纤细的胳膊不干瘪,南方人的小骨架,挂着匀称紧实的精瘦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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单单只扶胳膊还是不好走,大贵架起其中一只胳膊,挂在自己圆滚的肩膀头上,让红玉勾住自己的背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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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大贵家里的时候空气已经升了温,呼吸也变了味儿,体内的东西在不经意间被唤醒,嗅觉灵敏的一方早该察觉,只是没有人教过如何应对,诸如性、诸如伦理、诸如道德,都是那时候教育没有深入触及过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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红玉渐渐察觉,大贵投机的揩油触碰,但一念间又想到多年的老乡情,想到毕竟夫妻二人在依靠,不愿僵化,只是一味避闪,估量对方不敢动强。但人一旦有了兽性,不亚于豺狼虎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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红玉躲喊,大贵强硬撕扯,离开河水瞎扑腾的鳜鱼被按压得死死,“跟他夏军狗屁出息,都不是靠你带他,还指望得上他养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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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跟我,我有房我有钱,你要什么我给你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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男人急切的泄欲,女人扑腾的反抗,脚掌伤口缠绕的白纱布渗出红血水,女人占下风,先扑腾尽体力,承受着一抽一抽撕裂的疼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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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怀孕了,两个多月了,求你,别这样”“求你”“我的孩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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红玉着急的痛苦哀求,绝望的泪水外渗,一阵一阵剧烈的不停断的抽痛,还有双手手腕被交叉挤压,骨头硌肉的断裂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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深圳南山区和香港跨一座深圳湾大桥,两个小时,从深圳湾可以到旺角、尖沙咀,这里麻雀馆、跑马场遍地。
南山区的蛇口码头乘快艇,一个小时也可以到澳门氹仔码头,几大亚洲最有名的赌场吸引着大量的赌徒,初来游客的大半是去“威尼斯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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赌场让人肆无忌惮的主宰一切,给人无止境享受虚拟操控世界的快感和幻想。
除了军子自己,没有人知道他选的哪一条路线,也没有人确切说过具体赌了多久,一个月?两个月?或者更短更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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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我只知道这场故事的开头是,红玉夫妻这些年零散存下的积蓄,在他们才不久确认怀上的时候,整理攒到一起,在深圳大学城附近,相好了楼盘挑层数,摇摆不定准备签合同,打听好了学校,“诺,正合预算,学区房,女儿来了读书方便,过两天告诉家里,生完二娃娃把老大接来”,他们为这个小家的美好生活已经做足了积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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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一场故事的结局是,两个多月,胚胎还没成型,剧烈的宫缩造成流产。没有人报警,南山区派出所也没有多增加任何一起强奸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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能确定的是军子回来,知道了全部,也许去找过大贵拼命,也许没有,但他被人知道踪影的时候,已经是赌掉夫妻双方几乎所有积蓄借下高利贷,回老家找父母讨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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红玉不久追回老家,要钱要房、砸锅摔碗、哭闹求死,“我攒这么多钱,钱在哪?把我钱还我!我走!”
“不要脸,把我钱卷了跑,回你娘的屁股后头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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至于其中经过和原委曲折,除了当事人,旁人不得而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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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
像死去的灵魂沉入漆蓝海底,触到礁,殷红血水弥漫开,深海蚀骨的寒冷与冰凉,从天灵盖到五脏六腑,冻失知觉,一万个脑仁拼命挣扎,颤动不了一下,无力地在漆黑里窒息、下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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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年快乐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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筒子楼里的住户很多,共用的屋顶和天台,马头墙、青灰瓦。
“你看你多好,从小家里这么多书这么多读书人熏着,读书就跟玩似的,随随便便写的东西就能拿奖,我们这些学渣可羡慕你了!”
搭话的黄毛得不到回复,晾在一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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没有读过太多书的奶奶嫁给教书匠,娘家八九胞读书人的嫡兄弟,小儿子是省状元,清华念到博士后公派出国留洋,她总说她们那一辈“一家出一个读书人已经顶了天!”。
她家兄弟不是任职教育厅、中小学,就是干部学校,后来开枝散叶,子辈孙辈都走上了读书人的仕途,互相照应,在当地的教育局、中小学占上半边天,这样的背景总让人给她冠上知识分子称呼,家族对内暗暗较劲,攀比哪一房儿孙更有出息。
这是读书人的酸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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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实她只认识一些很基础的字,但凡是有父母管教子女、谈到学习谈到教育向她取经,她总要颐指气使、指点江山,她从小带孙娃娃,小娃娃认识字开始看家里闲书的时候,她总会跑来问“这是你课上的书?”“你现在读书时候,读你上学的书,跟上课无关的等你将来考上大学再看!”
“写作业不求字好,你就是速度要放快,你二叔读书时候写题就是快!比别人都快,他才上得了清华嘛!”
“你这样的不听我话读得了什么书?以后跟你妈一个样!”
“照!照!照!洗个脸要趴在镜子上照,跟你妈一个样要讲究这些空好看,你叔读书从来不说体面,天天就是灰湫湫才读出书,你跟着你妈学能有什么出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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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年快乐啊!”
筒子楼热络的特色在于,一家有什么大动静,家家都能听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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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天最常吵架的两家又打骂嚷嚷叫嚣上了,好像故意吵给外人听,吵给外人判谁有理,一如既往的,吵不过就砸摔比狠,扔到没有东西扔了动手撕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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女生顿了半晌,回过头,回应男生搭起的话,“我小时候可不喜欢看书,喜欢唱唱跳跳、涂涂画画,但是没生在像咱英语老师她女儿那样的开明家庭里,家里只让我读书。”
伸手接黄毛递来的啤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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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一直不爱读书,”黄毛坐在她边上,一起从屋顶看着筒子楼天井,欣赏两家人摔锅砸碗的场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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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抿了一小口啤酒花,“比起这个”她眼神示意筒子楼里的吵架声,“我更喜欢偷偷看家里的杂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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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家这次是为啥?”
“闹离婚多少年了,可能财产分割达不成?你家为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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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搞不明白,大人的世界太乱了……”
“唉——就我们两家大人不消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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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哈哈,同是天涯沦落人!”两个易拉罐相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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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开了学要去参加什么作文省赛啦?你这文采这么好,肯定能拿大奖回来!”黄毛举着等我碰杯。
“拿个头,省赛是选国赛选手,入围了国赛,有机会被复旦提前招,都是奔的那一两个复旦的外省名额,一看你在学校就只知道睡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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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喔喔哈哈哈”两个人七七八八聊欢,从小时候双方在这片长大的糗事,到各自家庭的闹腾,聊到欢实了,黄毛讲他带女朋友开房的名场面,“那是她求着我,说饥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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漆黑深蓝色的天空遮住了大部分会发光的星星,严冬的夜晚不会因为那是除夕,而变得稍有温情,近处时不时零星窜上天的烟花,远处看不真切的隔岸灯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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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年有什么愿望不?”随着零点的敲响,我把冰凉的啤酒放到一旁。
“亿万富翁吧,哈哈”黄毛仰头,倾倒下他的易拉罐里的最后一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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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啧,说个切点实际的!”
“我想去买个冰棍吃!”黄毛搓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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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们两家大人都在忙着吵架,溜出去应该不是问题!”
“那走着,你方便就行,反正我爸妈是不管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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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一个午夜,两个人踏遍了周围能想到的所有便利店、超市,毫无悬念,无一营业。
打烊的街头,或许他们找的本也不是冰棍,
“都关门辽……”
只是在万家灯火夜里,格外落寞的两个灵魂,掩饰着彼此的仓皇,找一个由头,逃离片刻是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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绕一大圈再往回走,嘴里哈着热气,眼里闪着笑。
“还是关门的!”,这是独属于两个人,心照不宣年夜的温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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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哟,这不夏叔叔吗?大过年的,刚不还在家吵架呢吗?”
我仔细往黄毛引导我看向的地方打眼看——“爱晶大酒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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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害,不用说,之前我手机找不到,我拿我爸手机打电话,他里面乱搞的女的多了,相册里还有他跟不同女的裸照……”我表现着漫不经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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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啧,放心,我对我兄弟一心一意!”他捶捶我肩膀,我知道,他敏感的把握着周围人的感受,逗我开心。
“滚一边子去!”我被逗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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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也知道回来,一个个要磨死我,你不在,你爸跑出去,家不像个家……”奶奶在客厅站着,一地狼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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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是出去找小姐开房,不是为的我不在”
“你妈闹啊吵啊,房里人跟个鬼怪一样天天只知道骂,哪个男人受得了,你爸也是想有个家!”
“你不用替他辩,他不仅有个家,他还有个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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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男娃女娃?你从哪里知道的?”她关切。
我无奈的笑笑,“从他手机照片里看见的,他一家三口好得很!小男娃!”
“别人的儿,要不得要不得,要女儿还好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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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搞清楚,他们还没离婚!”我把自己哐哐锁进房门。
“你妈没要到钱,赖着不走,你爸能怎么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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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哐当把门再关上,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年夜于我,只剩下狼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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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摔哪门子房门!供你喝!供你吃!你还无法无天了是吧?”她盛怒。
“我就是很烦!”我压抑。
“什么样的妈,生什么样的女儿!将来也是一个出息!白养你这么大!”她恶狠狠。
“能不能别管我”我失控。
“行啊,吃喝也别管了。”她冷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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夫妻吵架,婆婆 腔,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成了这个家庭的常态。演变成家庭战争,不哭不闹没有情绪,好像也是我应该有的常态。
所有的人似乎都已经默认,我必须像空气一般存在,不可以有自己的任何不满,有需要的时候,还必须成为其中一方用以攻击另一方的工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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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不过是个高三学生,这不过是场普通寒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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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3
红玉频繁辗转于老家和深圳,她受到了侵犯,但她选择把事情烂在肚里。她讨要自己辛苦多年攒下的积蓄、要离婚,可军子除了一屁股赌债,什么也赔不给她。
“不要脸的臭男人!”她开始骂骂咧咧。
“他千万个不好,你离婚!你走呗!”婆婆回应。
“我走,把我的还给我,我走!”
总是这样,一句起、两人争,你呼我应,不得安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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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叫夏半风荷?”
“是你送我的书?”下雨天,旁边弯腰走过来一个瘦高个。
“你怎么知道?”他给了一个诧异的目光。
“我同桌说蓝色卫衣、直筒裤。”我指了指他的一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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先主动的一方总先忐忑不安,男生不知道说什么,女生反而轻松,三月春雨的泥泞和熙攘,放学大军拥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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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囡囡啊——”
“好像是我奶奶喊我——”迅速告别男生和莉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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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怎么来接我?带伞了,又不远的,平时都自己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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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还不是你妈,又在那吵吵嚷嚷、摔锅砸瓢!”她撑开大伞顿了顿,把我接到她的大伞下。
“这日子什么时候是个头?老天爷!摊上这种儿媳妇,害死我一家!”“你爸是个好孝顺儿啊!他向来心眼最好,好人没好报、遇到这种媳妇!”“软心肠我儿,只能被欺负……”“缺个人把她打一顿,打她两巴掌、压她一头,她就知道消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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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只是听着,但好想逃走,一路的步子加快又放慢,既压抑又烦躁,脑补着那些吵得不可开交的画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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黑色的蜥蜴嗜血而欢,阴暗的暗谷蛇蝎盘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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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都跟你小孩子没关的事,你只管好好读书,其他什么都不用想,听话!”,筒子楼前,念叨完,补充这最后一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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摔砸嘶吼的动静很大,“刺啦”又是一摞盘子摔稀碎,楼道里的尖叫吼骂声刺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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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哎哟喂什么时候是个头?”别的住户纷纷哀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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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到了吧?就是缺个人收拾她一顿,有人打她两巴掌、压她一头,她就不敢闹了!”耳边又是奶奶的声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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颅内蚂蟥蠕满,疯狂嗜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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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啪——”,受够了这烦闷压抑不停息的念叨,怒火找到口一下子冲了出来,我冲到红玉面前,扇过去一巴掌,麻痛从手心瞬时传递到每一个神经末梢。
红玉挥起手,跳起身要反击,又突然停下,我没有止住,一脚踢到她腹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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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意识到奶奶在我身后,但她一点没拉我、制止我,红玉身后的那个男人,也一点没上前护住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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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不明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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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别烦我!”我锁进房门,觉得被践踏而嘶竭,发泄的大声哭,门内的哇哇声盖过门外的嘶吼,拿命的哭、止不住的气逆,膈肌收到刺激,跟打嗝停不下一样,喘不上气而疯狂抽泣,鼻涕眼泪流入鼻腔,疯狂刺激胃粘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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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是为数

不多哭得汹涌澎湃,意识想收,却不受操控的哇哇啜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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红玉哐哐哐踢踹房门,“哭你老子死?是哭我死?”
“缺你吃?缺你穿?哪一种缺你?”
“养你这样畜生东西!”
每一踢,卧室的房梁底板剧烈的震动,每一下都好像要踹开冲进来动手,给我一种下一秒自己就被踢死的错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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压抑惊悚伺机出动。淹没过心脏、淹没过脖子,从心脏传遍全身的剧烈的悸动、肌肉轻快的在抽搐,很冷、很黏,外界越来越密实,留下剩有空气的空间越来越稀。
哐哐哐、哐哐哐,房门也麻了,脚也麻了,她转头去摔电脑,摔一切刺啦作响的物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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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人的事,和你小孩子又不相干,快,你也没什么可哭的?不要想这些就好,”
“心胸要放开阔些,你还有奶奶我、你爸,这么多人爱你,”
“她闹由她闹,你只好好读你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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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教的害死我女儿,是这样歹毒婆婆!你死了这个家才太平!”矛盾更激化。
“我死不死,你红玉气性这样大,比我没准会先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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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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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
“女儿,你是九九年出生的?还是零零年?我给你买个保险”“生日呢?”
父亲不记得女儿生日,甚至连哪一年出生的都不记得,女儿觉得很失落,签完姓名,匆忙走掉,鼻头酸涩。也有期待,因为问的时间是一月份,“三月过生,今年没准儿他能记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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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昨天你先走了,小帅哥请我的!”莉莉打开一书包零食,冲我洋洋得意。
小女生之间有了比较,就有了胜负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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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嗯,胖死你!”
“切,你猜小帅哥叫啥!”莉莉君凑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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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叫啥?”
“哟,对他有意思了,是不?”莉莉坏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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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个头,懒得理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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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哟哟哟,还害羞!”莉莉眯着眼扑哧的笑,“好嘞,不逗你,叫杨木林。”
“哪个木?哪个林?” 脱口而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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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木头的木,木头的林。”
“这是五行有多缺木才给取的这个名,咋不叫杨森呢?”
“bingo,叫杨森,杨木林是我逗你玩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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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杨森?”“很清闲嘛,课间休息来我们走廊晃!”我和莉莉洗手间回来。
“大名叫杨牧森,”他冲我们咧嘴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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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我名字印象很深刻了吧?忘不了了吧?”他靠近坏笑,补道,“不是,我这学期刚转过来的,出来熟悉熟悉环境。”
“难怪之前没见过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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目测是一米八出头,照顾我们两个虚高一米六的个头,他勾下头、含下肩,和我们平视说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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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怎么高三转学?”
“户籍在这边,只能从这考试。”他礼貌微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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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样啊,那你之前在哪?”
“我广州过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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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一点口音都没有,普通话很标准嘛!”
“嘿嘿,那是,我天生的好舌头,八百标兵奔北坡,北坡标兵并排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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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连好几次,杨牧森都这样的来串班,我们三个人,短暂的利用几个课间时间熟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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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们三个比谁笑得好看是吧?”老班气冲冲出现在身后。
“高三学生,课间都知道在位上趴着做题!就你三个,扯着张鬼脸!走廊除了你们还有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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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个野鸡一样,害群之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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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通劈头盖脸,唾沫星子满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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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夏半风荷!我还要单独找你,集训明天就停了,作文别想了,老老实实回来学习,我发现你现在是心思飞得厉害!去办公室,我正好要找你喝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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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现在是心思飞得厉害,野的很!”
“年级主管抓到现行,我说我来看看,谈情说爱!你数数还有多少天高考!你心思在哪?”
“中考,一中是免你三年学杂费、提前批次录过来的!你身上是带着重点本科指标的!”
“你在我们班,我们班就要多完成一个重本指标,你不是不知道!”
……
走廊穿堂风呼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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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借今天第一节晚自习说两句,我们现在,三四个月就高考了……我们有的同学,据我知道我们班还不止一两个,心思还没收干净,皇帝不急太监急……一天天像发情的狗……你们这些同学,心里清楚,我是给你们警告,从今天起,抓到一个送回家一个,不用再来学校!都心里有点数,今天是最后警告,再抓到就滚回去……”
……
讲台上震耳欲聋,讲台下小声嘟囔,不知道那个座位传来纸条,写着“xia”,传给该给的人打开,“对不住啊,今天跟女朋友在走廊被年级主任盯上,我俩赶紧跑了,结果班头过来抓成了你们……实在对不住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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拖着重重的步子捱过晚自习,疲惫的回家、开门、换鞋,我说,“我很难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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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老师打电话来说了,我也问了你几个舅爹——”
“往年省里,零星的一两个靠写个作文上复旦,你文科肯定不似你叔理科那么厉害,女孩子本来也肯定赶不上男孩子争气……”
“你几个舅爹说了,这届起高考语文改革,论说文,考试不考你比赛那个,那你专心读你上课的书……”
……
“你心里也不要有什么负担,只安心读你的书、学你的习,”
“本来你个女孩子,家里也没盼你有多大能耐,到时候跟你叔一样本事这大、跑这远,家里也不愿意,”
“只盼你在省内过个开心,以后去个好人家,”
“只有一条,早恋你沾都不能沾,听到了吧?你现在什么时候?心思飞得远远的,将来男生看不上你的,现在你要以文化为重,乱七八糟的你碰都不能碰,这么小小年纪,这些不是你现在想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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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烦,你别说了,”我哐啷踢上门。
“你烦!你从小到大,当你公主养!把你娇惯的小姐脾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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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七八岁了,你碰过油烟?沾过冷水?你烦?”
“洗衣服、做饭,别的小孩跟你这么大能做多少事?别人家饭都吃不上,人好的不得了,你怎么不学学?”
“你是从小让你干过什么活了,你烦?连你来月经内裤沾了血,都是丢了买新的!”
“我当姑娘,记事起,上山挑水、捡柴,回来烧饭,想读书,没书到我命里读……”
“吃穿用,哪一个不是给你挑最好?就是给你挑最好,你这挑这不吃,那挑那不好,挑精捡两!你烦!”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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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喝汤再洗澡!”
“你自己喝吧”,我把骨头汤远远一推,洒出来小半碗,迅速摔门回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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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大巴掌打上沙发椅,“反了天,养的这样不听话畜生东西!”
“管你吃管你喝,从你害人精妈那学!”
“听见了吧?将来嫁人,也是祸害死别人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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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能不能别说了——”捂起耳朵,情绪失控。
“带你带大十几年,白养你个白眼子狼!”
“你是这样的跟你害人精的妈学!你从她身上学,她跟我吵,你也从我头上杠!“
“养你这样的白眼狼,跟你妈害死我夏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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缩进衣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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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娃娃心情不好,摔个门发泄,你要这狠的骂?” 红玉回来,撞上婆婆谩骂。
“没娘教,我是教她学做人!”婆婆回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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鸡飞狗跳,一地鸡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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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没娘教的女儿,就是大了,也好不了!”
“你看着吧!”
“你能教,教出这样的畜生儿!”
“我儿好得很!摊上你这样的狗东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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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儿好!你跟你儿过!”
“你害死我儿,害死我一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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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这种的黑心太婆,只有你死,这个家才太平”
“我死!你盼我死,你有本事弄死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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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弄不死你!我慢慢整你!”
“你来!你来!今天整不死我就是你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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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家老不要脸,最不要脸一个!”
“我千万个不好,把我钱还我,我走!”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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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不知道我是怎么了,想逃走,觉得很累,自我厌弃。缩在衣柜,黑色、阴暗、压抑、惊悚、潮湿、糜烂、抽丝痛。
佛法里说,自杀的人,不入轮回。
“哭哭哭,是盼我死?是盼她死?没用东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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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考语文试题改革,这场自主招生性质的、带有明显地域倾向的、所谓全国性的作文竞赛,在众多省份搁浅。一方面,高考神圣不可侵犯的地位,作文文体新增论说文,改革前从未训练,剩下三个月必须以其为重;另一方面,往年的经验,外省多是陪跑,上海本地部分选手早早拿到题目,找枪手写好文章,内定严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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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
三月的阳光一度一度升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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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生日快乐啊!”
杨牧森出乎意外的出现在教室窗外,我没想到、刘文莉没想到、大家都没想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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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对于生日和蛋糕的印象是很尖锐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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刚记事儿估摸是三四岁大,有那么一阵子奶奶在蛋糕厂 工,五更摸黑穿鞋走,天亮回来烧饭。
家里老一辈不大出门买包子稀饭,他们固执的觉得最有营养的永远是自己做的清汤挂面,水烧开放面,面滚起来加青菜、放油盐,她总会在盖锅盖前,跑来看我能不能自己刷牙,然后笑眯眯地问我,“要吃带壳蛋?还是不带壳?”鸡蛋会在这时洗干净,或是带壳放进锅边,或是别开面条敲碎蛋壳,蛋清蛋黄滑进去。
很短暂的一段时间,奶奶在蛋糕厂 工的缘故,拎回来大蛋糕坯切剩下的,还很完好的边角料,她会在面锅上加蒸屉蒸熟,但不太给我吃,说没营养,也许是吃惯了面条,第一次尝到,觉得特别新奇,三四岁的小娃娃,奶声奶气、咿呀学着,“蛋糕、蛋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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奶奶怕我吃多了不爱饭,不再往家拿,我那时几乎看到她在煮面条,就像一个小萝卜滚在脚边、屁股后头,“蛋糕、蛋糕、蛋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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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两年爷爷教书的学校偏远,孙女爱蛋糕,每周回来,都带一个形状漂漂亮亮、包装严严实实的虎皮蛋糕卷,奶奶不要小娃娃吃凉食,也是放进锅里蒸一蒸,才掰成一小口一小口的,“蛋糕、蛋糕、蛋糕……”
“没了、没了,吃完了”
“有,要!”
“蛋糕、蛋糕、蛋糕……”
那段暖黄色的记忆,真像那一周一回、刚出锅、热腾腾的蒸蛋糕一样香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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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长大,渐渐意识到爸爸的存在。
因为那之前学说话,奶奶是用 头在门上写大大的“爸爸”两个字,教我读、供我认,我认识这两个字比任何的字都早,但从来不知道是什么意思。等到有一天,有一个从前好像从没见过的人出现在面前,奶奶叫我喊“爸爸”的时候,我竟不会说了,那么小的我哪里知道,“爸爸”这两个字,原来是一个人。
直到现在我还记得,当逼着我“这是你爸爸呢,叫啊,叫他啊”,对着一个人、而不是一道门喊“爸爸”时,我心里涌出的那种别扭、不顺从的感觉。
那种别扭不适应的感觉持续了几年,等到内心真正迈过,不再腼腆怕生,觉得自己可以大大方方喊出口的时候,我也能懂一点事,父母的很多事,以为小孩不知道,其实小孩子最敏锐,于是铺下一层一层的阴影,虽然小孩子埋在心里不讲,但这些东西一点一点拉长了彼此的距离,以至于最后想喊,却喊不出口。或许那时候还有爱还有期待,所以有很强烈的怨恨,恨意把这两个字堵在喉咙。慢慢,只剩下失望,再没有其他了,这两个字,也是出不了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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很早唯一有一年的生日是他给我过的,记得那是个晴天,春风暖暖的,很醉人。花都开了,桃红柳绿的,他喊我“女儿,走,给你买蛋糕”
“我有小面包”
“过生日要吃大蛋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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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骑摩托,已经记不清我坐前面,还是抱在后面,只记得那是为数不多的和他贴近,他身上有刺鼻的烟味,但那时的我,心里并不排斥那味道。
他让我选的样式,“要那个兔子的!”
蛋糕师傅现做,白白的奶油,两只兔子,因为我和他都属兔。
我看着蛋糕师傅一笔一笔变出兔耳朵、兔尾巴,我快乐了好久,一直舍不得吃,后来他说,“明年还有兔子”,我才舍得切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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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心心念念,盼啊盼,又到了三月初九这天,原本以为的兔子,似乎所有的人都忘记了,这一天所有人都和任何一天没差别,只有我记得,但我什么都没说。
那天很沮丧,那时可能六七岁,因为同月份,班上也有一个女孩子过生日,所有的人都吃到了她的生日蛋糕,老师拿一节课切蛋糕分蛋糕,大家给她唱生日快乐歌,送上巧克力豆或是橡皮擦之类的小东西。
我什么都没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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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和那个女生做了好几年的同班同学,她叫何佳欢,她的家庭比她的名字还要美好。父母从来没有不在身边过,总是成双的接送她上下学,放学铃前几分钟到教室门口,和老师打过招呼才走。也常常邀请同学去她家里做客、吃好吃的,我们同学们很喜欢和她玩,但由于老师们排座位总把她放在前排,我们常常能看见的,只有她白皙的后脖颈。
和她同班的几年,每年农历三月,我总能吃到不属于自己的生日蛋糕。
后来我的生日,因为没有那个女生分蛋糕的提醒,我自己也忘了,有时候想起来,已经是六七月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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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七岁的时候,一个男孩子给我买了很精致的生日蛋糕,万众瞩目的来班上,给我过生日,因为他的原因,那年生日过得很热闹,我带着众人羡慕的目光,像那个姓叶的女孩一样把蛋糕分给大家。那一瞬间我觉得,我不必再踮起脚尖看叶同学的后脖颈了,被人捧在手里,真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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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天回家晚了,被责怪的我却有小脾气了,我那时不成熟的心里觉得,哪怕你们多年不记得这个日子,也不应该在我生日当天,责怪我很多事。
那个晚上,到后来好几个场合我都很难受,十七八岁的我在大人眼里只有不对、只有错。当时的那个幼稚的小女孩并不是不想被人管,只是希望她可以像一个成人一样被理解。
同时那个小女孩又是那么渴望得到爱,渴望不被忽视,渴望得到认同,渴望这个世界给她一个道歉。
已经忘了那天一直留着的、晚上提回去的、剩下的那一小份蛋糕是什么味道,只记得心里有怪怪的味道,或许还有些酸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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后来亲人离世、再后来火场逃生,都好像在郑重的告诉我,我并非住在城堡里的公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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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他说替我买保险,实际上骗我做担保人的那天,问起具体年月、农阳历生日,其实有过一丝惊喜,我有一种又可以吃到白白的奶油蛋糕的错觉,一瞬间,好像又看到了站在蛋糕上的两只小兔子,春风暖暖的,很醉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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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月初九,我自己都快要忘记了。
从来没有见过,带着几个男生、越了几层楼,课间来送蛋糕的,他为我引来许多目光,大部分是女生投过来的羡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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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或许是高中生独有的稚嫩和浪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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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接着呀!傻了吗?”刘文莉几个人在一旁起哄。
“可太风光了!”背后熙熙攘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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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意中人是个盖世英雄,有一天他会在一个万众瞩目的情形下出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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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什么时候确认关系的?偷偷发展!”今天的话题落都在我身上。
“快别提了,我自己都不知道……”
“就没太接触过,天天不都跟你在一块?”“反正我挺懵的。”
“我觉得多好呀!”莉莉撺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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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跟你说个秘密,”我靠过去脑袋,莉莉君凑近我耳根。
“我去,什么时候的事?”我不由自主望向小李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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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嘘,就之前问数学题问出来的火花,”她害羞。
“你俩谈恋爱不影响学习吗?”我发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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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影不影响学习,我觉得看个人,我是学习上暗暗和他较劲,”
“高考完我俩公开!”莉莉偷笑。
“你也太大胆了——”我还是觉得莉莉和小李哥在一起了很不可思议,“老李知道不得灭了你,那可是老李儿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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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这都不算什么,我再告诉你个秘密,你不能告诉别人!”
我嗯嗯嗯的点头。
“天呐!”我更觉得惊掉下巴。
“嘘,咱们班我知道的,起码有四个,”
“这也太早了吧!”我感觉颠覆观念,“我觉得再怎么着得上完大学吧?”
“你不想知道什么感受吗?”
“天呐,快别说了,我连初吻都没有过。”我一连三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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梦似的一天收尾,敲响放学铃,“杨牧森门口等你呢,我和小李哥走啦!”莉莉冲我坏笑,他们一前一后出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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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们管这个破叫情人坡,”他冲我笑。
这是一个昏暗狭窄的上坡,不经意栽种的高大的合欢花树、桃树梨树,被人从进学校大门绿化林子里踩出来的小路。
“我和刘文莉知道这条小路,就是不常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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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我女朋友,”
“……我感觉还不太熟悉,没到那个时候,”
“当不当?”
“不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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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3
“囡囡啊——”
“怎么又来接我,不是说好的自己回?“
“你这是跟的哪一个不三不四人走?这么晚,你一个女孩子,你看街上还有人?”很远看见奶奶,马上跟杨牧森分开,还是被瞟见男生影。
“你是个女孩你知道清楚,有什么事情男孩子是吃不了亏的,心思不放学习上,书是要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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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叔叔婶子带你妹妹今天回国,你回去要热络些,要叫人,听见没有?”
“当年他们在国外生你小妹妹,我跟你爷爷是为的要在家带你,才没去带他们娃娃,你是欠他们的,你记住没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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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叔叔好、婶子好,”
小妹妹七八岁,大人的视线都在她身上。
“小风回来啦,”“明天给你请个假,大家庭一块吃饭,”
“好,我洗澡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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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种爷爷奶奶带大的小孩,太可怕了,脏衣服往洗衣机一扔,就没她事,”“洗个澡,躲在浴室不出来,”“洗完,那里面地上墙上到处是水……”
……
夜半起夜,隔墙窸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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饭桌,“我侄子有出息,给我祖上添光,”,各路承夸、觥筹交错,“儿,今天带你来,让你见见咱们家里真真正正厉害会读书的叔叔,”“儿,你要向他学,日后读书争气,”,三巡酒过、满面红光。
喜气洋洋、一派欢乐,“哟,夏文山女儿这么大啦”“几岁啦”“会说几国语言?”“喜欢外国还是中国?”“以后也是大出息!”。
这是读书人的趋附,而我从来是桌角、拿不上台面的陪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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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9
财产纠纷会引发家庭战争,不止离婚,还有离故,因为涉及遗产分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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收棺、入殓、送殡
唢呐、白烛、眼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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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人都会宽慰,“人世有代谢,往来成古今。”
“安乐死,不痛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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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看看别人家小孩什么样子?”
“为什么别人家小孩都这么听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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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爷爷就是因为不听我的话,他要是听一点我的,把我庙里求来的符水喝了,也死不了这么早啊……”
“你们夏家都是这样不听话!”
“你爷爷死了,你让他在天上看得心里舒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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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社会很乱,你是一个女孩!”
“你还要怎么样?你以前很听话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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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合你意就说抑郁,家里大人都有事忙,不要把你自己的情绪影响大家!”
“只疼小风,不疼别的孙儿孙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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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现在是怎么回事?”
“你以前是很优秀一女孩的,”
“我求求你听点话、别闹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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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好想逃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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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开始觉得自己很没用,连最简单的事情都做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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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爷爷奶奶带大的小孩太可怕了,”
“跟你妈一个鬼样,害死这个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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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养的这样的白眼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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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抑郁,青春期,心里有鬼,自己给自己找的理由!”
“妈妈对不起你,你原谅妈妈……”
“不可能有什么问题,逃避学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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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么小个小孩能有什么问题?”
“缺她吃?缺她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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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有什么不满?你不能说出来?”
“家里大事很多,头七、二七、三七到七七,送葬要忙,你奶奶还把房子烧了要处理,遗产分配要处理,你这么大了应该要学会分担,不说分担,不能这么不懂事添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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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心思不在学习上,就有这个那个的问题,”
“你是有鬼缠身,我请道长做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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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叔的房子,我失手烧了有错,但他都不说什么,你闹什么情绪?”
“是有鬼,鬼缠你,恶鬼附身,”
“你本来也是考试前这几天暂时住,”
“有什么可影响的?火还旺你考试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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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看见你银行卡都挂失了吧?你回不回来复读?”
“是这样不听话,养你做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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锈迹斑斑的刀片在表皮上划拉、多使不了一点力气,
一个声音哀喘,重一点、再重一点、快一点、再快一点,但它沉甸甸的,生锈的刀片几千斤重,没有哀嚎,我很累,瞳仁上蚂蝗蠕动,嗜进颅内,粘腻、浓烈的黑血外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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缩在角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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蜘蛛在头顶疯狂结网盘踞,越来越密的细丝,白色占据黑,黑色渗透白。蟒蛇缠绕脖子身体、这里没有风、千万只扭动的巨蟒吐着蛇信子,嘶嘶嘶——、嘶嘶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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缠裹得越来越紧,每个器官无一幸免,没有劲、呼不动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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粘腻、冰冷,呼吸缓而重,喘不动气,鼻孔周围缝隙越来越密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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挣扎、用力挣扎,一股力量从腰到肩向下吸噬,下巴以下像被浇了铁,身下是巨大的磁盘,大半个身体深陷泥淖之下,
越拼尽全力越被泥沼吞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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淹没过心脏、淹没过脖子,身体在噬陷、身体在噬陷,从心脏传遍全身的剧烈的悸动、肌肉轻快的在抽搐,很冷、很黏,外界越来越密实,留下剩有空气的空间越来越稀,风、没有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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想点一把火、熊熊焚烧周遭一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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光亮点越来越细微、幽黑点密密麻麻占据整个视野、呜呜鸣鸣的声音在颤,
空气平静里有一声“嗒——”泥淖在蠕动,蚂蝗嗅到血腥味儿欢欣,千万只、亿万只在泥潭的每一寸角落疯狂扭动身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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喘不上气,使不了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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想用浓郁的黑红色结束,只有浓稠、深沉的血红才能在这样的檀黑里带来欢愉,渴望浓郁的嗜血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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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嘣——”弦断了,蜘蛛在结网、在吐丝、在数万只毛触角乱舞,越来越密、越来越密、越来越密,喘不上气、喘不上、喘,想找从高空坠落的失重感麻痹大脑,深陷沼泽动弹不了,高空、也好难企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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惊悚、血腥、心悸、眩晕、慌张、恶意暴躁、痛苦,一万个人格在脑仁,没有一个是我本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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密密麻麻针头打通每寸皮肤毛孔,蜈蚣蚂蝗堆满每一个皮囊疯狂嗜血,苟残一丝半缕气息垂死挣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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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颗、四颗、八颗
一点一点往上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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未必真的要死,就是不想再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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每次一醒过来都会被脑子里的东西淹没
我不想这样,我就想开开心心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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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多少有点毛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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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理石的地面,消毒水的气味,泛荧光的白、带黄渍的白、发灰的白、反光金属穿透的白、蓝竖条纹的白、褐红血印的白……
静脉血疯狂跳动,没有任何记忆,能记起的只是白大褂的医生和冰凉的塑料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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挂号取药处人影散乱,大厅门诊绿植穿错,日落的黄昏格外扎眼,聒噪、挣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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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过年的又不回家,不知道是去她妈那,还是跟谁鬼混,管不了她,一个个冤孽,随她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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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1
“老娘,老爹这样高的退休金,还有我国外年年十几万的给老爹卡上打,这么多钱,钱呢?”
“老头子钱都留给谁了?我回来分遗产,钱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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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卖房、卖房,把老房子卖了,”
“分了我的股份我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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经济矛盾,常常是一个家庭的大部分矛盾的根源。解决财产纠葛,很多衍生矛盾都可以迎刃而解,但令人无奈的是,很少有家庭能处理得当,因为这个问题并不只是关乎于钱,还涉及观念理念、理解教养、有效沟通以及方方面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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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娘的,肯定是你奶奶吞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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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出了鬼,不然就是你妈搞到她娘家去了,”
“不要脸的臭男人!”
“他千万个不好,你离婚!你走呗!”
“我走,把我的还给我,我走!”
“你现在读书时候,读你上学的书,跟上课无关的等你将来考上大学再看!”
“你这样的不听我话读得了什么书?以后跟你妈一个样!”
“照!照!照!洗个脸要趴在镜子上照,跟你妈一个样要讲究这些空好看,你叔读书从来不说体面,天天就是灰湫湫才读出书,你跟着你妈学能有什么出息!”
“什么样的妈,生什么样的女儿!将来也是一个出息!白养你这么大!”
“这日子什么时候是个头?老天爷!摊上这种儿媳妇,害死我一家!”
“你爸是个好孝顺儿啊!他向来心眼最好,好人没好报、遇到这种媳妇!”
“软心肠我儿,只能被欺负……”
“缺个人把她打一顿,打她两巴掌、压她一头,她就知道消停!”
“这都跟你小孩子没关的事,你只管好好读书,其他什么都不用想,听话!”
“哭你老子死?是哭我死?”
“缺你吃?缺你穿?哪一种缺你?”“养你这样畜生东西!”
“大人的事,和你小孩子又不相干,快,你也没什么可哭的?不要想这些就好,”
“心胸要放开阔些,你还有我奶奶、爸爸,这么多人爱你,”
“她闹由她闹,你只好好读你书,”
“害死我女儿,是这样歹毒婆婆!你死了这个家才太平!”
“早恋你沾都不能沾,听到了吧?你现在什么时候?心思飞得远远的,”
“乱七八糟的你碰都不能碰,这么小小年纪,这些不是你现在想的……”
“你烦!你从小到大,当你公主养!把你娇惯的小姐脾气!”
“反了天,养的这样不听话畜生东西!”
“管你吃管你喝,从你害人精妈那学!”
“将来嫁人,也是祸害死别人家!”
“你是这样的跟你害人精的妈学!你从她身上学,她跟我吵,你也从我头上杠!“
“养你这样的白眼狼,跟你妈害死我夏家!”
“没娘教的女儿,就是大了,也好不了!”
“你看着吧!”
“你能教,教出这样的畜生儿!”
“我儿好得很!摊上你这样的狗东西!”
“你儿好!你跟你儿过!”
“你害死我儿,害死我一家!”
“你这种的黑心太婆,只有你死,这个家才太平”
“我死!你盼我死,你有本事弄死我!”
“弄不死你!我慢慢整你!”
“你来!你来!今天整不死我就是你死!”
“夏家老不要脸,最不要脸一个!”
“我千万个不好,把我钱还我,我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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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杨牧森,你见过死人吗?”我转过头,等他走过来。
这之前的好几天,我和杨牧森再没说过话,他还是会课间在我们这层的走廊转悠,下晚自习在门口等,跟在我身后不远不近走一段路。这天我突然回头等了等他,开了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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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咋?我还没活够,阳间的事都没见识全呢……”他一激灵。
“我想去太平间玩。”我严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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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顿了顿,“行啊,清明探险记,我感觉不错!”
“那就清明那天,学校已经确定放假,晚上十点这个面馆门口集合?”
我指了指我们回家路口刚好经过的店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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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啊啊?行,那我舍命陪君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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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三的春天常常不放晴,万物生长得很惆怅。路过惊蛰,就是纷纷清明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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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是一个同样惆怅的夜晚,筒子楼里吵骂声贯彻。
打骂、嚷嚷、叫嚣,好像故意吵给外人听,吵给外人判谁有理,吵不过便砸摔比狠,扔到没有东西扔了动手撕扯,更因为涉及遗产,手段比以往更热烈、更凶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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漆黑深蓝色的天空遮住了大部分会发光的星星,即使是春天,夜空也没有表露出半点温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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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出门了吗?”手机传来一条短信,我意识到太平间之约,匆忙溜走,像是得到解救。
这也是一个深夜,是除夕之后久违的舒心。两个人压了几条马路,喊着去太平间遇鬼杀鬼、遇魔降魔的口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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摸黑的街道,或许他们本也不是什么所谓清明探险,
“遇鬼杀鬼!遇魔降魔!”
只是那段清冷而落寞的时光里,一方照顾另一方掩盖的仓皇,顺着一个由头,带她逃离片刻是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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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一个女孩子,都不害怕吗?这大晚上的,”杨牧森伸过来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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开阔的夜空、流动的新鲜空气、没有人影的街巷。行道树窸窣地整理它的叶子,尘埃悠然地落进它的土里,种子在破壁、蛾子在结蛹,舒气,呼——、吸——,人变的沉静,而这一刻,是我久违的安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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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生活满是鸡毛,充斥着我不喜欢的争吵、矛盾、纠葛,大人们自以为是的让小孩子不要听、别往心里去,但他们从不在孩子面前有所避讳和收敛,除此之外,只会因为成绩下退责怪,主观臆测男女关系屡屡的告诫,这些所谓的关心里,却并没有谁,在意过吃饭咽不咽得进东西、睡不睡得着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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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一个女孩子,都不害怕吗?这大晚上的,”
“你看我,吓人吧?”他扯开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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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真幼稚”我轻飘飘回了一句,慢吞吞走了几步路,突然“啊”的一声突然猛回头转向他,吓得他一激灵,“哈哈哈哈哈哈”我无情嘲笑。
“幼不幼稚啊,你!”他被吓得拍打胸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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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不要再回去了——,我们跑吧!”我认真看着他。
“别逗了,咱能跑哪去啊?”他当是开玩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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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哪儿的车就去哪,你跟不跟?”我认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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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7
那是一条南北走向的铁路线,两个人琢磨着全程的站点,“就南昌吧,回去拿身份证!”说走就走。
“看看你的身份证照片,”没有大人的独立出门,什么都像是很新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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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27年8月1日,南昌起义,打响了武装反抗国民党反动派的第一枪。大约九十年后,又一场革命,在南昌引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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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爸妈会打你吗?”男孩问。
“打什么打,都跑路了,不回来了!”女孩坚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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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要是被抓回来,可能就是暴揍了!”男孩笑笑。
“你要是怕,就回去吧!”女孩不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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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害,我怎么放心你一个人,”男孩凑近,“我们南昌起义,抗争到底!外争主权,内惩国贼!”
“你们理科生真没文化,这是五四运动的口号!”女孩破涕为笑。
“那打倒帝国主义!”男孩装傻充愣。
“噗,哈哈,你正常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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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个多小时的火车,反抗者的凯歌高升。
“跑,肯定是不现实的,”男孩看着女孩,“这样,你带了八百,我是九百多点,我们把身上的钱玩完,剩两张车票钱的时候就回去,怎么样?”
“我不要”
“听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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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车、觅食、找景点,原来已经是春天了,风暖暖的,很醉人,好像跨了省就是换了个世界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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瓦罐汤轻松的暖胃、牛肉炒粉合时宜的讨人喜欢,两个人在绳金塔穿插的觅食、从军旗升起的地方匆忙穿过、到沿江的滕王阁吹风、去秋水广场看喷泉……其实也不过是很平常的走路、吃饭,却比任何一天舒坦、怡然,也比任何一天过得要快,温风里夜幕降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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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个电影?” 男孩问。
“行啊”女孩答。
“你喜欢什么类型的?”
“恐怖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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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恐怖片!我还以为小女孩都喜欢看爱情片之类的!”
“都?”女孩看一眼男生。
“我姐,我都跟我姐看,”男孩赶紧澄清,“《诡眼》,看吗?新上映的,嘿嘿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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梦似的一天收尾,“片子有点烂俗,不太吓人”,电影散场,夜阑人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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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条路花都开了,”男孩冲女孩笑。
出了影院,走在江边,桃花梨花开得正好,映着路灯昏黄的光。和所有的学生情侣一样,手指触碰到,试探过后牵了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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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我女朋友,”
女孩沉默,手没松。
“当不当?”
“我想想,”
男孩牵得更紧,女孩五指轻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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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个晚风轻拂的夜晚,十指在月色下生了根。
女孩的脸是灼热的,也许她的心也是愿意的,只是这一代从小接受的教育里,没上大学前的恋爱关系都是不好的、不对的、错误的、荒唐的、不会有好结果的、影响学业的、会被学校请送回家、会被家长打压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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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个人沿着江边,走了又走,没满十八岁开房像是一件大逆不道的事情,谁都没有先提,但是总该睡觉了,弯弯绕绕的去了酒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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办理入住的时候空气就已经升了温,插房卡取电的时候呼吸也变了味儿,年轻纯粹的喜欢下,荷尔蒙旺盛分泌。他们是互相喜欢的,但对于“性”却并不敢触碰,都好像以此为禁忌似的克制和避讳,这一代从小接受的教育里,十七八岁的年纪,这些都应该是羞耻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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男生洗漱,女孩望着窗边,江景霓虹,波澜平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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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洗好了,换你了”男生出来。
“哦”女生鼻音很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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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怎么了,”男生观察到女生的沉重,他靠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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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开心就忍一忍,考完就过去了,到大学就有自己的生活了,嗯?”她从来什么都没有说,他从来好像都懂,坐在了她的身边。
“我就是感觉挺累的,洗漱去了”女孩去刷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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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个人对上了眼睛,却还是不敢逾越、有过多的肢体接触,也许害怕擦枪走火、负担不了后果,也许也觉得都还小,大人的眼里小孩子不管多大,都是不懂事、都是不对、都是错,但其实小孩子什么事都明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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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愿意跟你睡一块儿,你可以抱我,但不能有别的,你能做到吗?”女孩问。
“能”男孩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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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个人躺在一起聊天,虽然有荷尔蒙的作用,却没有性,聊到很压抑的时候,女孩会面无表情、淌下眼泪,但总能被男孩子的插科打诨逗笑,并不是第一次开心,却是头一次感受到暖呼呼的舒心和踏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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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个人的手机传来响铃,知道是家长找不到人,约定一早就回家,匆忙敷衍说在同学家过夜、明早回去,回复完莉莉的消息,然后一起关机,好久好久抵不过睡意,迷上了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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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知道睡了多一会儿,“哐哐哐”,敲门声把两个人震了半醒,房卡开门声让熟睡的人一激灵,几个熟悉的人影马上就破门进来,
“随随便便就愿意跟你开房、随随便便就到一张床了,能是什么正经女的?”
“妈!”
“跟我回去,看你爸怎么收拾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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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怎么说话呢?我们是女儿,这种事情吃亏的是女孩好吧!”
“别把我儿带坏!”
“我女儿乖得很!你管好你儿子!”
“各家管好自己小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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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家女人火苗迸发,互不相让。女孩抱着膝盖缩在床头,军子径直走过去,女孩抬头,“啪——”军子一巴掌扇过去,
“你是这样不要脸了!反了天,跟我回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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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叔叔,都是我主意,您要怪就怪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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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不回去——,”
女孩往外冲,两个阿姨死命的拦,女孩疯狂的挣脱,军子追上去一把扯住女孩衣服,把人扯回来,“啪——”又是一巴掌,
“反了天了!这样不听话!养你这种女儿做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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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在扯、都在拉、都在拦,一把扯回来、一巴掌打过去……一个瞬间里发生的动作太多,女孩没站稳,一巴掌被打摔倒,直直的磕向地面,左胳膊肘先着地缓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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哐当一声很响,肯定磕破了,胳膊肘关节处的皮肉少,刮掉的皮半吊在关节上,露出惨白的骨头,一瞬间红色冲上来覆盖住惨白的肘子骨,艰涩的疼痛泛滥,慌乱中送往医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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和所有革命一样,流血和牺牲难免,轰轰烈烈的斗争,崩盘往往在一瞬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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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小的吵架,哭是不会有人来哄的,甚至会火上浇油,引来责骂。女孩一巴掌被打摔倒,左胳膊肘磕破,艰涩的疼痛泛滥,却没有汹涌的哭泣,只是眼泪外渗,紧闭双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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包扎、留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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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现在是这样的淘人、不听话、野!”奶奶也过来了医院,“以后哪个男的敢要你?女孩的身子是最要紧的!你是这样的不听话!你谈对象就算了,怎么还把身子给了人!”
“喂——文山呐,找到了、找到了,怎么是好哟诶——睡也睡到了一起,你侄女以后怎么嫁人呐……”老太太着急万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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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就是你教出来的好女儿!”老太太转向红玉,“女儿还是要娘教!你这样娘教的好啊……”红玉还没响应,夏军匆忙进来,递给红玉药,扶老太太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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女孩只是紧闭双眼,渗出眼泪,讲道理有用吗?大人从来都不会接受小孩子的道理,同时,大人也只愿意相信自己臆测的事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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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嘴,吃药!”红玉靠近女儿,递过去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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女孩迷开眼,瞥了一眼,“这又是治什么的?”又多看了一眼药盒,“紧急避孕的?”,
“妈!我没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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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吃了,听话!”红玉把水和药片往跟前送,命令道。
“你要是不相信,我们现在就去验!”女孩激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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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能不能不要闹了!你以前不是这样的!”红玉语调上升,吼了出来,“能不能听点话!”
“我没有闹,”女孩瞪大了眼,红着眼眶渗出眼泪,把药片塞进嘴里,因为她拗不过,
“我和他什么都没有做,你们、为什么不相信?”女孩一个字一个字顿得很重,愤怒、难过、失望、压抑、抽丝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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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不要怪妈妈,妈妈是为你好!”红玉反锁上病房门,“你听妈妈跟你讲,”
女孩红着眼睛、瞪着红玉,咽下药片,
“我不想听”,她白了狠狠一眼,然后紧闭、渗着眼泪。她和着衣服朝右侧躺下、身体蜷缩,保持左胳膊肘不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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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以前惦记妈妈的人也多,那年你应该是要有一个小弟弟,我刚查出来怀上,工地钢钉把我脚掌扎穿……”
红玉描述了很久、最后声泪俱下,但其实大人越想隐瞒的事,往往越忽略对小孩的防备,就越会被小孩先发现端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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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一番话,验证了女孩长期凭蛛丝马迹的猜想,但当红玉亲口说出来,女孩内心还是会有波澜,“社会很乱,你是个女孩子,妈妈不想你出事,你要知道都是为你好……”
“你还是个孩子,什么都不懂,你那个房间我检查了,你们根本就没采取安全措施,到时候万一还要去人流,会留下一身的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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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再说一遍——我没有!我们什么都没做!我们只是躺在一块——你们为什么不相信?”女孩愤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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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好好,”红玉见药已经咽下去,也不在意女孩说的,本来,他们都只愿意相信自己看到的——女儿前天半夜突然消失,今天凌晨衣衫不整,和男孩在同一张床上、同一个被窝里,被几个人破门而入抓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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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几天,有个大肚子女孩,跟你差不多年纪的,跑去你舅舅家那边闹事,你舅舅家那边有个男孩,把人女孩肚子搞大之后就跑了,女孩没办法,大着肚子找到男的家里,在村里闹啊闹,男的一家把她往外轰,那一家里说了,这种随随便便女的,就是带了种来,我们家也不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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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是个女孩子,你胡来,家里不管,要吃大亏啊!以后没人敢要,你可怎么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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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家里大人都是为你好,你为什么不能听点话?”
“你非要这么淘大家的心吗?”
“你能不能别闹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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叔叔伯伯来教育了,表姑婶子来教育了,舅爹来说道了,你们不是说女孩子名声最重要吗?为什么还要跟越来越多的亲戚说?“他们是你亲叔叔伯伯、亲表姑婶子,不是外人,你自己犯了错误,说你都是为你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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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都这么大了,应该学会懂点事,”
“你知不知道你爷爷六天前去世走了?本来都怕影响你高考,都想先瞒一瞒你,你这样,你爷爷在天上看得安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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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杨牧森,你见过死人吗?”
“杨牧森,我想去太平间玩,”
“杨牧森,清明那天,晚上十点,我们‘陈记’门口集合,”
我一直没告诉你,我见过死人,我爷爷死了。家里大人忙着吵架、分遗产那天晚上,我偷溜进爷爷房里,那个房间从爷爷住院以后就一直空着,那天爷爷从医院被抬回来,就放在那个房间。
那天晚上,那个房间门是关的、灯是关的,我溜进去,闻到腥味,透过月光看见床上,乌黑色的人一动不动的躺着,
我不知道当时我是怎么了,没有哭、也没有被吓到,我就是走过去,叫了叫、他没动静,摸了摸、他是冰凉的,
我站在那,听门外的吵架声,我觉得心里空空的,
站了一会儿,我走到床另一边,躺了上去,然后我看着天花板,不知道看了多久。没有人发现。
我好想逃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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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风,对不起,那天是叔叔阿姨还有班主任,它们一起来家里逼问我,逼不得已我才告诉它们你和杨牧森的事,也是他们逼我,要定位和房间号,他们没有难为你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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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私下跑去和杨牧森说,我只是玩玩,也是被逼的?”
“我是跟他说过这个话,可我也没让他相信啊!”
“刘文莉,我当你是最好的朋友,我到底哪儿对你不好了?”
“对!你好!全世界就你最好!所有人都是你好、你优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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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眼神里的最后一点光,也消失了,变得对周围一切都很敷衍,不太听课、不太认真考试、也不太好好生活,家庭和老师每天都有人和她谈话,关系亲一些的用激烈的语气,关系疏一些的用亲切的语调,除了冰冷的看着地板,她什么态度也给不了他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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常常谈话者会觉得谈话僵持不下去了,她也会冷冰冰说一句“我可能就是叛逆期到了”,是想给对方台阶下的,但只会换回“你以前不是这个样子的”
“你是活在自己给自己定义的叛逆期里,哪有什么叛逆期,都是自己想出来给自己不听话开脱!”
“你知不知道我是把你当亲女儿一样!”
“我们大家都是为你好!”
“你就不能体谅一下老师家长的良苦用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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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些所有口口声声说关心她的大人,却没有一个留意到她已经好多天,吃饭吞不下几口就倒掉。
这些所有口口声声说关心她的大人,却没有一个注意到已经好多个子夜梦回,她淌着无声的眼泪,合不上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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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种悄无声息把人向下拉扯的压抑,和周围拼命向前奔踏冲跨的洪荒,心里面知道应该去考一个好大学摆脱,但好像一丁点用以挣脱的力气也没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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沼泽地里的沉陷,是没有声音的,甚至越反抗和挣扎,被吞噬的会越多和越快,那种“我是为你好”的声音堆叠在沉沦的泥淖。
像死去的灵魂沉入漆蓝海底,触到礁,殷红血水弥漫开,深海蚀骨的寒冷与冰凉,从天灵盖到五脏六腑,冻失知觉,一万个脑仁拼命挣扎,颤动不了一下,无力地在漆黑里窒息、下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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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终于没剩一丁点力气,合上了疲惫的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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