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高考不是为了拼过富二代,也不是当富一代,而是……高考故事(而是人生奋斗的起点)

原标题：我们高考不是为了拼过富二代，也不是当富一代，而是……|?高考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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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学我在五营高中读的，家里经济条件不好

在人的一生中，总有一些记忆是不敢碰、碰不得的。

比如，我的高考。

我的高考，我不敢碰的，可是每年高考一来，便由不得我了。回忆一开，那痛总是鲜艳艳的。

中学我在五营高中读的。家里经济条件不好，当时初中毕业考技工学校和中专是普遍的选择。大姐考的技工学校，二姐考的中专，我考的高中。我想读大学。

考高中的很少，全林业局的高中每年级就一个班，每班十多个学生，到高三的时候一个班就几个学生了。五营已经有若干年没有学生考上大学了。

我上五营高中是赌着一口气的。

初中毕业那年我考市重点中学，差十分。初中毕业考中专的，几乎没有不复读就能考上的，考市重点中学也一样，记忆中也没有不复读就考上的。可想而知，在那种情况下，要考上任何一所学校都是相当难的。

四舅找关系，市重点中学说交一千块钱就可以上。

一千块钱，爸爸三四个月的工资。况还有三个妹妹要上学。妈妈说交，我说不行。我就不相信在五营高中考不上大学？！



我是借读的，是“差生”

带着改写历史的勇气和决心，我上了五营高中。

学习成绩自然名列前茅。可是，慢慢地，同学们就分成了两种，一种混日子的，年龄小没活儿干就混到高中毕业吧；一种是努力学习要考上大学的。后来第二种学生家庭条件允许的话就到市里的学校借读去了。

初三时，我们家离开了草房，搬到稍好一点的房子了。邻居家的一个姐姐也在五营高中。我上初三她上高三，我上高一她还上高三，我上高二她还上高三。就是这样，她很执着也很勤奋。就是考不上大学。像她这样的学生很多。最后，上了若干年高三以后，不得不放弃。

最初我也不理解，是不是不够聪明，是不是还不够勤奋？

我2005年到宁夏、贵州、四川等边远乡村采访时，目睹了西部孩子刻苦读书的场景。早上四点多起来，走一两个小时山路到学校晨读，晚上点着蜡烛上晚自习，不舍得点蜡烛的就借着月光和星光看书，雪地里、庄稼地里，哪里都有读书的孩子。一个西部志愿者说，他教孩子未来，孩子说“未”写得不对，应该是“末”，当学生把字典给他看的时候，他惊呆了，《新华字典》上明明写的就是“末来”。显然那是一本盗版的《新华字典》；宁夏西海固有一所中学叫三合中学，我去采访的时候，校长告诉我1998到2003年，六年，学校走了62位老师；一位志愿者说，最用功的孩子都很难考上大学，因为基础不是一天落下的。如果说西部孩子缺什么？欠缺的是有钱的家长和出生在大城市的机会，因此他们不能拥有和大城市里孩子平等的人生。但是他们拥有的是有钱的出生在大城市里孩子所没有的坚持和信念：明明知道自己考不上大学仍然不放弃。

我相信，他们知道有比考上大学更重要的东西。

这些执着的孩子们坚韧如水。老子说天下最软的就是水。水没有骨头，却有骨气。遇到障碍转弯过去，遇到堤防涨满漫过去，滴水穿石，“天下之至柔，驰骋天下之至坚”，如水般温厚、坚持便可以冲破最坚挺的困难和障碍。这是中华民族最优秀的品格，最美的价值。

我比西部的孩子们幸运，我拥有的比他们要多一些。

高三那年，爸爸找关系，把我送到了省重点中学借读。1100元借读费是妈妈从邻居家借来的。

来到重点校，一切都不适应，主要是学业跟不上。

我以前是班长，学习成绩名列前茅，但到了重点校后，第一次模拟考试我排在班里倒数几名，只有外语成绩不错。150分制，数学我只能考三五十分，语文、历史也没及格过，政治勉强及格。

学校有两个文科班，一个是应届班一个是复读班，我所在的应届班有80多人。我是借读生，坐在教室最后一排。

坐在后面的学生要么是借读的要么是学习成绩不好的。最后排与最前排只有十几排的距离，却像有一座喜马拉雅山一样横亘在差与优之间。更别说，现在的差生“绿领巾”和优生“红校服”了，这种明目张胆的歧视令人难以接受、发人深思。

我就像一个跨栏运动员，当抬起双眼，眼前一个个弓下去的后背就像一个个难以跨越的栏杆。我的泪水不住地流淌。课堂上，我只有听别人回答问题，没有老师会提问我。我是借读的，是“差生”。

下课后，有的在苦读，有的讨论问题，有的趴在桌上小憩，有的出去散步。我总是一个人，或这样或那样。

不是我讨人厌，也不是我讨厌人，老师不提问我，我当然也不去问老师问题。不是我不敢，也不是老师不告诉我，是因为我自卑得像泡沫，谁也碰不得，包括我自己。

考上大学是不容易的，那些考上大学的学生都有头悬梁锥刺骨的精神

“独木桥上能走的人是有数的，谁有本事谁就能走过去。”

“考上大学是不容易的，那些考上大学的学生都有头悬梁锥刺骨的精神。要抓紧一切时间，尤其是零碎时间，去食堂吃饭要跑步去，吃饭速度要快，一天睡眠不能超过五个小时，否则何谈考大学？”老师的话我句句记在心里。

我知道，自己是“差生”更应该这样。于是我早上五点起床，晚上12点以前从不睡觉，困了就掐手、掐腿。上课时，困得脑袋是木的，只瞪着眼睛看黑板，根本就不知道老师在讲什么。

有一天，政治课上，我手托着下巴睡着了，政治老师突然大声叫我的名字，我激灵一下醒了。“晚上不要睡得太晚，白天的课很重要。”她的这句批评、提醒、关心叫醒了我，更温暖了我许久，“哦，老师还认识我！”

可是我还是觉得要想考上大学只能这样对待自己。因为，考上大学是我的一切。曾天真地想，只要能考上大学，哪怕给我半条生命我也愿意。

我知道，为了借读，家里付出了多少。爸爸托关系，妈妈借钱。房租一个月30元，早饭五毛，午饭和晚饭各一块。1995年，一天两块五，能吃什么呢？

我想，如果考不上大学，我就没有出路了，也对不起爸妈。我便一次次、一遍遍在心里跟自己叫劲，折磨自己。

出去借读这一年是我第一次离开家。

虽说已到了会照顾自己的年龄，可是在家里，除了学习，所有的事情都由妈妈做。现在我要在外租房，自己洗衣服，自己找地方吃饭，自己安排所有的一切。

我完全不适应。

我想，学习是最重要的，其他一切可从简或不去考虑。

1994年冬天来的时候，我浑然不知。

下雪了，我发现有的女同学穿着雪地鞋。我犯嘀咕：到穿棉鞋的季节了吗？

仔细想可不是吗？

下雪的时候，如果在家里，妈妈一定早让我穿上棉鞋、棉衣了。我赶紧回宿舍换上从家里带来的棉衣，顿时感觉暖和极了。

可是糟了，我感觉我的双腿尤其是双膝，就像冻僵的冬梨遇到热以后产生灼热并开始软化。我预感腿冻坏了。

一天午夜，我疼醒了，怎么办？

我想到母亲的土办法——拔火罐。尽管我从来没有拔过，但豁出去了。

我悄悄下了床，蹑手蹑脚溜到房东家的阳台上找罐头瓶子。

学校的宿舍满了，像我这样的借读生只能在校外租房。房东是老两口，房租是每人每月30块，只管住，不管吃。

与我合租的是同校高三理科班的两个女生，平时没有时间交流，但境遇相同，能互相理解各自的烦恼，关系不错。我怕吵醒她们，就没有开灯。

我记得曾在阳台上看到过一个罐头瓶子，果然借着月光，我找到了，又找到了火柴和一张纸。

然后，我再次溜回床上，回想着母亲的做法，把纸点燃，放进罐头瓶子里，火燃着的时候，把罐子的口对准患处，使劲扣上去。

火灭了，膝盖上的肉“腾”地站起来了！

痛。虽是第一次拔，但劲用得很到位。

膝盖上的肉似一座小山，慢慢变紫了，黑了。

我咬着嘴唇，用手使劲按着那只像被蛇咬住一样的腿，吞咽着泪水，我怕疼得哭出来、跳起来。

后来，我还是绷不住了。

同伴醒了，开了灯，走过来，看见我的样子，惊呆了。她们搂着我，我靠在同伴的肩上放声痛哭，为这只冻僵的腿，更为我那颗在寒冷中战栗的心。

几分钟过去，在同伴的 助下，我好不容易把罐子取了下来。

黑色的。血。从我的膝上汩汩地流下来，数个亮晶晶的水泡像房檐前的冰挂，冷峻地威武地站着。

黑色的。血。淹没了它们，淹没了我。

从那以后，我的腿分秒都是疼的。晚上抱着热水瓶睡觉，上课时在腿上捆个热水瓶。

一次疼得实在坚持不住了，同伴带我去看病，在公交车上险些被偷钱。

就这样我捱过1994年的冬天，放寒假回家才对爸爸妈妈说起这事。

后来我吃了大量的中药、西药，还数次针灸。见好，仍没有去病根。

李老师，他是一位多么好的老师！

时间转眼到了高三的第二个学期。

学校按数学成绩将两个文科班打乱，重新分快、慢班。

我数学不好，当然被分到了慢班。

慢班的班主任由历史老师担任。

历史老师姓李，个子中等，驼背，人黑，戴副黑眼镜，头发稀疏，是大多数女生的偶像，因为不仅他的课精彩，人更好，平等对待学生。

我也喜欢他，敬重他。

虽然分到慢班，但是因为李老师是班主任，倒也算是坏事中的好事。尽管李老师并不认识我。

慢班是大班，有一百来人。分到慢班以后，我坐在第一排的中间，由于教室拥挤，第一排课桌与教师的讲桌紧紧挨着。离老师很近，须仰着脖子听课，一堂课下来，脖子酸了。但是我依然觉得浑身有劲儿多了。

慢班确实有“慢”，课程设置慢，老师讲得慢，我的心情也“慢”了。心情一慢一放松，人就变得正常了许多，上课敢提问了，下课愿意和同学交流了。成绩也有了很大提高，虽然离考上大学的目标还差很远。

有一天，李老师把我叫了出去。

我既不解又幸福。

被老师忽视或遗忘，对学生来说是最大的悲剧。

在班级门口，李老师语重心长地对我说：“学习没有压力不行，压力太大，就影响前进了。我看你挺努

力的，再放松一下，考上大学是没有问题的。”

李老师简短的话像一把钥匙、像一束阳光，打开了我、照亮了我！

惊讶、激动。我一边擦眼泪一边使劲地点头。

那年我18岁，第一次离开父母到外地求学，在那个离家有六个小时火车的地方我没有亲戚、朋友，初尝背井离乡的苦涩。

以前我是学校的佼佼者，是老师眼中的好学生，是同学们羡慕的对象。但是来到那里，一切都变了，被同学忽略，被老师遗忘。

我多想得到老师和同学一个真诚的微笑、一个鼓励的眼神或一句不经意的关心。

但是，没有。

是他们冷漠吗？

是分数，是排名，是冷漠的高考让我们无暇去体悟除了高考更可贵的东西，那就是友谊和关爱。

李老师，有。他是一位多么好的老师！

阳光来了。春天来了。

从那儿以后，我变回了以前的自己，上课主动提问，下课与同学讨论问题、主动约同学散步。

阳光能融化冰雪，关爱能创造奇迹。

在高考前的三省联考中，我的成绩突飞猛进，从全学年倒数几名，最好成绩排到第11名。

但是因为学习太累了，我经常生病。

六月的一天晚自习，我突然浑身发抖，不能控制自己。同学叫来了李老师，李老师二话没说，背起我就往外跑，出教室、校门，把我送到学校附近的一家诊所。

高考越临近，我的压力越大，有一段时间，我天天下午输液。

突然有一天我的耳朵对声音不敏感了，后来模糊了，后来就基本上听不到了。在临近高考的那段日子，我只有看黑板上的字，却听不清老师在讲什么。

眼泪掉下来，练习本和课本湿了又干，干了又湿。

按照规定，我要回到学籍所在的学校考试。高考前一周，我回到老家参加高考。

1995年7月的一个雨天，高考开始了。

奇怪的是，每年高考的那几天，家乡都是雨天。

考数学的那天同样在下雨。数学题难，量大，我像在战场上拼杀的战士一般，使尽浑身解数，经过三个小时紧张激烈的战斗，满意交卷。

走出教室的那一刻，突然我听到了这个世界。

我兴奋地在雨里奔跑。

这个世界我找回来了。

考前报志愿的时候，李老师让我报一般本科吧。我不同意，我的外语始终是强项，所以执意要报北京外国语大学。李老师说，要是考不上怎么办？我说，考不上就复读。一定考个理想的大学，而且一定要考到北京去。

我为自己的固执付出了代价。

七月末，高考成绩下来了，不低，但离北京外国语大学的录取线还有很大距离。因为没有报本省的大学，前途渺茫。有意思的是，五门科目中数学成绩最好，126分，全市文科最高分，最低的是历史只考了67分。我觉得特别对不住李老师。

八月中旬，我收到了录取通知书，是本省一所大学的专科。专业不错，经济类。我坚持不上。亲戚朋友都劝我，能考上大专已经很不容易了，再学个会计，工作也好早，千万别错过。是啊，我应该早点工作，挣钱，减轻爸爸妈妈的负担。

但是他们尊重我的选择，如果我复读就接着供。

我不甘心，在爸爸的陪伴下坐了六个小时火车又回到那所中学打算复读。

可是，当我看见学校的大门时，我的心开始抖。

一年前的情景电影般闪现：一个个朝露还闪烁的清晨、繁星满天或漆黑的深夜，我挎着破旧的书包，匆匆的、奔跑着，从住处到教室，从教室到食堂；在教室里喝凉水啃干馒头，晚上学习饿了吃从家里带来的咸菜辣椒；因为困乏手腿经常被掐得紫紫的，实在坚持不住就趴在只能容下脑袋的书堆里歇一会儿；我多羡慕那些放了学或者周末就可以回家，课上对答如流、课下谈笑风生，考试成绩遥遥 的同学；草绿了、花开了、鸟叫了、溪水唱歌了——考上大学以后的情景在我心里千百次缠绕纠结……

可是一年后，我又回来了。

为了大学，迈进去吧，我给自己加油，可是腿抖得厉害。

“爸，咱回家吧。我不想再读了。”我终于艰难地说出了这句话。

“好。”

爸爸牵着我的手转身，回家。

那次转身让我为之补偿了若干年，升本、考研……只为给自己赢回一个公正的对待。

因为这些，我抱怨过，抱怨高考的不公平。

有人说，高考是最公平的，没有高考拼不过富二代。

前一句话很对。在现行的教育体制和考试制度中，高考是最公平的。那不公平的是什么呢？是教育资源的不均衡，是社会对贫苦孩子教育权利的被占有和剥夺。后一句话，不尽然，通过高考就一定能拼过富二代吗？大学毕业后，找工作难，成家难，买房难……要拼过富二代，经过三代人高考也许还不够。

我们高考不是为了拼过富二代，也不是当富一代，我们是要改变命运，就算改变不了，也希望可以拓展生命、强固生命。

在广大贫困地区，为了改变命运，只能依靠高考。贫困的孩子要实现和大城市孩子一样的梦想，需要付出数百倍的努力。当然努力之后、考上大学以后可能仍然赢不回和城市里孩子们一样的生活，但是这份努力肯定会丰富、造就一个人，他一定会好于他的父辈。这就是意义。

高考，让幸福近一点，更近一点。

本文摘自《当我从天安门前走过》（徐庆群著，中国人民大学出版社2012年版）。当当网、京东网等均有售。部分内容已经在中国青年志愿者网连载。敬请关注。

来源 | 小的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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