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刺刺谷荐书】经脉理论还原与重构大纲(刺谷图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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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摘要]

黄龙祥 (摘自《经脉理论还原与重构大纲》前言) 十多年前,我在《中国针灸学术史大纲》后记中提到,计划再写一本拟名“针灸学大纲”的小书,至于具体写什么怎么写当时还没有清晰的思路。但有一个主题——经脉学说的结构分析...



黄龙祥
(摘自《经脉理论还原与重构大纲》前言)
十多年前,我在《中国针灸学术史大纲》后记中提到,计划再写一本拟名“针灸学大纲”的小书,至于具体写什么怎么写当时还没有清晰的思路。但有一个主题——经脉学说的结构分析与理论重构,在写《中国针灸学术史大纲》时已经构思,并在该书出版之后一直成为我的主攻方向,在这个方向上取得突破一直是我的梦想。
2009年读到an introduction to western medical acupuncture(《西医针灸学概论》)时,发现书中“西医针灸学”是以“古典中国针灸学”为参照系构建的,这时才想起2006年与出版社签订的“古典针灸学纲要”出版合同。经过一段时间的思考和尝试,遂将十多年前草拟的“针灸学大纲”计划限定在“古典中国针灸学”的范围,并初定书名为《从经脉理论到针灸学大纲——还原、诠释、重构》。
自2013年起,国外关于“针灸生于中国,长于西方”的议论渐渐在国内传开,不断有国外朋友一遍遍地问我:针灸的定义是什么?针灸学的定义是什么?究竟有没有“现代中国针灸学”?前二个问题我时有思考,而最后一个尖锐的问题却未曾想过。当时也只能是默默地问自己:如果“现代中国针灸学”是一个真真切切的实在,我有没有能力把她呈现出来——至少让针灸人能触摸到

她的存在?
后来,在一半责任心和一半好奇心的驱动下,我踏上艰难的探寻之旅,可越走越迷茫,而这时我在另一条道上——古典经脉理论的探索却峰回路转见到了光亮,借着这缕亮光,我终于看清:不论寻找古典中国针灸学,还是当代中国针灸学的答案,都无法绕过、也不能回避“古典经脉理论的溯源、诠释与重构”这一全民关注、世人瞩目的关键问题。在历尽千难,终于觅得打开这一难题的钥匙之后,关于是否存在“现代中国针灸学”的探寻也在不知不觉中柳暗花明:虽然当代中国针灸学已经超出“传统”的边界,却还未至“现代”的高度。然而,在传统与现代之间,却真真切切地存在着针灸学的“新枝”,称作“中国新针灸学”可也。
这样,这本十多年前拟定的小书就有了三个可供选择的主题:经脉理论;中国古典针灸学;中国新针灸学。曾反复尝试将三部分内容在一本书中展开的可能性,但终因结构过于复杂,远非一本小书所能承载,而不得不在一次次失败之后放弃;后又试着写成两本书,可是三部分内容不论怎么组合皆无法协调,最终还是决定写成三部独立的书:《经脉理论还原与重构大纲》、《中国古典针灸学大纲》和《中国新针灸学大纲》。
这三本书对于中国针灸学的意义不用多言,然而意义重大、责任重大是一回事,有没有能力、有没有资格则是另一回事。
目标一经确立,倒计时的指针就在耳边响起,还不时伴随着来自海外针灸前辈和朋友的督促、期待的话语。然而正是由于这份清醒与警觉,1年、2年、3年……时光飞逝,星移斗转,而心静如水,一直到9年过去了,仍然没有提笔——不是没时间,不是没用心,更不是改主意了,而是一直在耐心等待,等待那种足以令我激动的东西出现,以及那种按捺不住地想告诉读者的内心冲动。在第10个年头快要走完的时候,惊喜忽至,一个发现引发一连串发现,不到两周时间便完成了《经脉理论还原与重构大纲》全书的框架设计和素材剪辑,简直喜从天降,兴奋难抑。我担心此时写序可能会不自觉地带进过多的个人情感而影响读者的理性判断。于是我决定先写后记——这正需要激情,待全书完成后再写序。而此刻,我发现当初激动的千言万语浓缩成了二句话:
第一,之所以学术界在经脉理论研究上存在着极大的分歧和无休的争论,根源在于从未对“经脉理论是关于什么问题(或命题)的解释”这一最基本问题进行过认真的论证并取得共识,甚至在很长时间内,无人提出这个首要问题。欲知“经脉理论说什么”?先要知道她原先长什么样?又是如何变成今天的模样?为此,我尝试文本学研究的原理与路径,从大量“误解”的实例中推出“理解”的本质与路径,不断向古典经脉理论的本来面目和本来意义逼近。我把在这一路径上的探索与发现集中在第一篇“理论体系一一还原与诠释”和附篇“回到文本——错乱与重拼”两篇中呈现。
第二,在我参与“九五”攀登项目“经络的研究”过程中,听到的最受刺激的一句话是:“经络是个筐,什么都能装”。当时我不知自己该干什么,能干什么。当一年又一年过后,经脉理论实验研究的成果都没能在经络这个“筐”中留下的那一刻起,我便坚定地告诉自己:一定尽最大努力尽快为这个“筐”补上明确的边界,好让后来者的工作能一点点地在“筐”中不断积累。不知经历了多少次失败,痛定思痛,终于醒悟:挑战这一难题,单凭我之前熟悉的“学术史研究”以及后来探索的“文本发生学研究”这两条路径还远远不够,还必须寻找到经脉学说结构分析和理论重构的明确思路和有效方法,才有可能攻坚。本书第二篇“理论重构:从结构到内容”记录了我在这一路径上跋涉的艰辛和千虑一得的收获。
知道自己可以写《经脉理论还原与重构大纲》,差不多用了整整10年的时间,而只过了数月,便将本已从我的写作计划中删除的《中国古典针灸学大纲》出版合同重新放在了手边;在完成了第一本书的写作之后,才明确告诉自己:攀登第三高度——《中国新针灸学大纲》,可以启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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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次艰辛的学术探险——读评黄龙祥先生《经脉理论还原与重构大纲》
张树剑
(摘自《医疗社会史研究》,2016,1(02):315-326.))
2001年4月,黄龙祥先生的《中国针灸学术史大纲》出版,该书真正开启了针灸学术史研究的门扉,引领针灸理论研究进入新境。该书系统阐述了针灸学术史的研究方法,并以丰富的案例印证了作者的治学方法与路径,提出了诸如“标本脉法”、“经脉穴”等术语,对当时及以后的针灸界冲击极大。《中国针灸学术史大纲》在经络部分最为用力,也最为精彩,提出了“对于古代经络学说而言,它的精髓在于其揭示的人体体表与体表、体表与内脏、内脏与内脏特定部位间的特定联系的经验事实本身,而不是说明这些事实的理论框架”这一卓识。如今这一认识已近乎成为针灸学术界的共识,尽管仍然有为数不多的研究者执着地坚持经络本身的结构寻求与验证。
黄龙祥先生在《中国针灸学术史大纲》的结语中提出了“经络理论理性重构”的话题,这在当时还仅仅是一个构想。一般而言,一位学者在研究高峰时期的著述很难被自己超越,这也是困扰学者的最大的问题之一。在《中国针灸学术史大纲》之后,是否还会完成一部更为深入与详实的经络理论与学术史研究著作,对于作者是一个挑战,对于读者,也是一个不确定的期待。没想到15年后,作者的力作,《经脉理论还原与重构大纲》问世了。当第一时间读完该书,笔者的这一担心破除了,《经脉理论还原与重构大纲》不仅仅是《中国针灸学术史大纲》的延续性著作,其命题选择、细节考察、观点论证均另辟新路,尤其是对扁鹊医籍的辨佚与拼接,是作者近年来全新的研究领域。
一、本书的读法
笔者曾经被不止一次地问道:“为什么读黄龙祥教授的书那么吃力?”笔者常常无以为答。于笔者而言,读书是一件苦事,也是一件乐事。一开始笔者读黄先生的书也觉得吃力,那是因为笔者没有与作者在某一学术领域内同甘共苦的经历和对某一问题共同关注的深切同情。若干年后,当我沿着黄龙祥先生开拓的并不平坦的道路走过一段,并试图在邻近的地域中开辟新的小径,看到一些前人所未窥见的风景时,我终于尝到了阅读前辈作品的快乐。
据笔者的体验,阅读《经脉理论还原与重构大纲》需要三个前提:其一,长期对经脉问题怀有思考。经脉,是针灸学乃至中医学的核心命题,所有的中医学者与医生都时常问自己这个问题:经脉是什么?如果你秉持一种对教材的高度信任的“教科书主义”,从来没有怀疑过教材中对经脉的“定义”,视所有对教材的怀疑为异说,那么,你是无法读憧学者的书的,无论是《经脉理论还原与重构大纲》,还是针灸理论界其他优秀学者的文章与著作。因为学者的天性就是怀疑与求异。所谓“还原与重构”,首要的题中之义就是对现有教条的质疑。
黄龙祥先生在本书的序篇开宗明义:不要追问“经络是什么”,更不应匆忙地给经络下定义,而应该问“经脉学说说什么”,这是选题的起点,但是我们都忽视了。黄先生说:“这对我们唯一有意义的工作便是,退回到起点,认真思考并正确回答这个至关重要的问题——古典经脉理论指向的科学问题是什么?”正确的回答权且不论,对这个问题的认真思考是每一位针灸医生或者研究者应该去做的,而这正是与一位对这个问题作了数十年深入思考并作出解答者对话的基础。
其二,对古典文献了如指掌。黄龙祥先生多次说起,他超过一半的读书时间用来阅读中医原典,这是其治学的根基功夫。从黄先生的书中可以看出他对于古典文献的熟稔,绝不是仅仅以读过几篇来界定的熟悉程度。《内经》是中医学的经典,每一位中医界人士都读过,却鲜有人提出有价值的疑问,黄先生却对《内经》中脉的不同意蕴作出了细致分别,如经数之脉、联系之脉、血脉等,首先是缘于其对《内经》文本极其扎实的掌握。《经脉理论还原与重构大纲》中几乎每一页都有作者对经典文本的援引与解释,试想如果读者没有对古典文献的充分阅读,将很难与作者的逻辑与思路同步。用黄先生的话说“史学研究贵在就永远是一句空话。”
其三,以作者心为心。史学研究需要“以古人心为心”,同样,读当代学者的著作,也需要“以作者心为心”。黄龙祥先生的治学与致思历程,大约可以通过他的一系列著作做一勾勒,从《黄帝明堂经辑校》、《中国针灸学术史大纲》、《中国针灸史图鉴》、《针灸名著集成》、《实验针灸表面解剖学》、《黄龙祥看针灸》等,到今天的《经脉理论还原与重构大纲》,系列著作的背后,其实是黄龙祥先生对针灸学术本原的探求与对针灸理论体系重建的决心,理解了这一层,并对黄先生以往的著作都有过系统而深入的阅读,才能对本书中提出的一个个“非同凡响”的论点及其论证过程有所共鸣。
二、经脉理论的还原
本书名为《经脉理论还原与重构大纲》,作者首先用近一半的笔墨叙述了经脉理论的还原。既然称之为“还原”,就意味着我们十分熟悉的经脉理论是支离破碎的,至少是与古人所认识与表达的经脉理论不相一致的。按照一般的理解,经脉系统是以经脉为核心的一个概念集合,《内经》中提到的重要术语如经别、络脉、经筋、皮部等都是经脉的下层概念。这一教条化、简单化的经脉系统理论被写进教材,而且,对于“经脉”是否具有实体结构语焉不详,如此偷懒的叙事方式成为一代又一代针灸学习者迷惑的渊薮。
经脉理论的来源是古典文本。然而,若干年来,细致地、审慎地阅读古典文本,以求对经脉理论深入认识的人却是寥寥可数。这一工作原本并不难,然而人们却有意无意地绕路而行了。相对于阅读求知,人们更愿意直接听取结论。前人说读书宁涩勿滑,就是说读书需要下笨功夫,从不放过疑点,才能看到问题所在。黄龙祥先生自命为一名愚者,他说“这个世界上只有两种人最容易成功,一是大智,一是大愚。当探索经脉理论路上那一个个智者无功而返时,我看到了愚者成功的越来越大的希望。于是选择当一名愚者,选择坚持”。黄先生通过对文本反复地阅读、梳理、拼接,终于令经脉理论尘去光生。
经过黄先生还原后的经脉理论大致是这样的图像:脉的始基结构是血脉,血脉之大者为“经脉”;古人发现不同部位之间的联系不能单纯用血脉解释,具有数术意味的新的“经脉”概念形成,故有“十二经脉”、“二十八脉经脉线’而在于在线的关联点”,这即是黄龙祥先生在多篇文章与会议报告上提出的解开经脉如环无端之链,找到有价值的理论内核之珠。
以上是我对黄先生所还原的经脉理论的一个十分简要的复述,不知道是否能够准确地表达出其基本观念,主要目的是以示简约,在阅读本书时有一个大致的方向。
本书有个“附篇”,作者在该书的导读中说:’将经脉理论文本研究附篇5。作者对章节的处理煞费苦心。我认为这一部分是全书的基础章节,也最能体现作者的文献与理论研究功力。经脉理论的还原依靠完整的证据链,而这些证据链的重要节点都在该篇中。经脉理论不可回避地要解释术语:直、络、支、别、经脉、十五络脉、经别、气穴的内涵与源流,如果没有这一过程,经脉理论的还原就无从谈起。黄龙祥先生以极其艰苦的文本挖掘,对《内经》所呈现出的经脉理论“单元”作了学术史的分析,从而能够自信地进行经脉理论的还原。对于作者而言,这一部分可以作为附篇,因为作者对经脉理论相关概念内涵与演变了然于胸,而对于尚未与作者一样经历过这一过程的读者而言,还是建议先读该篇。
三、经脉理论的重构
“传世的经脉理论本身就是不断重构的产物”,对传世经脉理论的还原过程本身就是重构。对经脉理论还原之后,黄龙祥先生再次提出经脉理论隐含的科学问题:人体特定远隔部位一体表——体表、体表——内脏之间存在特定的联系,经脉理论是关于人体远端部位问纵向关联规律的解释,这是黄先生一以贯之的观点。回看针灸的实验研究,从最早的寻找经络实质到体表——内脏相关的研究,其实正是重复着理论家所一直在提醒与示意的路径。实验研究重实据,其精神令人尊敬,但如果无视理论家与学术史家的研究成果,以海市蜃楼式的理论体系为基础,展开验证式的研究,无疑是可悲的,这是20世纪经络研究带给我们的教训。
理论的重构较之还原要加倍艰难,其工作己超出了理论家“辨章学术,考竟源流”的本分范畴,如果说还原需要愚者之功,重构更需要勇者之力。黄龙祥先生以绝大的勇力在文本与理论两个方面对经脉理论作了重新阐释。其一,文本重构。文本重构是黄先生设定的理论重构两阶段的第一阶段,经脉诊察、经脉病候、治则与选穴、经脉循行四部分构成了经脉理论的完整内容,将经脉理论还原过程中所发现的占人为了经脉连环所做的生硬的增删部分改正,恢复“标本”树状模型解释,并将经脉辨证的诊察部位恢复为标本诊法。其二,理论重构。在理论重构的环节,黄先生选择了经脉病候与经脉循行这一对核心范畴作为重构之始基。经脉病候与循行存在天然的相依关系,不仅仅是因为这对范畴是所有针灸理论的理论,是最基本的理论,如果将这对范畴解读与重构成功,对于针灸的诸多纠葛不清的难题也会迎刃而解,而且,循行与病候是与针灸临床直接相关的范畴,最受临床医生关注,研究的结果也会对针灸临床有直接的影响。
无论是文本重构,还是理论重构,经脉病候都是核心内容。针灸界长期流行一句近乎公理的话:“经脉所至,主治所及”,意思是经脉病候与主治是由循行路线决定的,这句话对于针灸医生而言几乎是金科玉律,几乎可以用来解释一切治法,同时,也成为临床医生不求甚解的借口。果真是“经脉所至,主治所及”吗?笔者曾多次向针灸界前辈请教。印象最为清晰的是2006年在北京,针灸理论家李鼎先生意味深长地对我说:’其实不是啊!!”如今,《经脉理论还原与重构大纲》也表达了同样的观点:主治所及是事实,经脉所至是解释而己,重新冋到了经脉理论设计的选辑起点。
李剑鸣先生说:“现实关怀可以合理地引领史家的研究兴趣,有助于他/她从广漠幽暗的过去世界中发现有意义的问题;然而一旦进入解读史料和构建历史解释的环节,现实关懐必须接受学术准则的审査,并受到历史主义的阻止。”经脉理论重构的过程中,黄先生不仅与古人对话,还时刻保持了对现代医学与实验研究的关注,为经脉现代研究提出了五条研究路径:针刺镇痛视野下的经脉研究;从现代医学的理论盲区切入;从简单、确定的问题入手;从假说最多的问题入手;探寻神经之外的联系路径。在现实观照的视域下反思古典针灸学,黄先生提出:“如何推陈出新,从古典中国针灸学走向现代中国针灸学?”这的确是一个所有针灸学者与医者所亟须思考的问题。
四、一次残酷的研究验证
如果问黄龙祥先生在《经脉理论还原与重构大纲》中最为出彩的新发现与新观点是什么,我认为是对扁鹊医学的寻根。作者用了两章的笔墨关述了扁鹊医籍的辨佚与拼接过程、对扁鹊医学特点作了界定,并分析了经脉理论与扁鹊脉法的“血缘”关系。
秦汉时期的医学图景,已经多名学者作了或粗或细的勾勒,其中《黄帝内经》作为彼时的经典文本,其研究汗牛充栋,在医学史上也似无可怀疑地占据至高地位。然而,近年来《黄帝内经》的地位似乎有些动摇,用廖育群先生的话说《内经》正在走下神坛,与此相应的是,扁鹊医学愈来愈受到学界的关注,早年有李伯聪先生的《扁鹊和扁鹊学派研究》,但乏见回响,而2012-2013年成都老官山汉墓出土了一批医学文献之后,秦汉之际存在一个足以与黄帝学派分庭抗礼的扁鹊学派的観点呼之欲出。而扁鹊医学的特征是什么,是否有流传的文本,与黄帝医籍之间的关系如何,以及太史公所言“今天下言脉者,由扁鹊也”如何解读,这一系列的问题不厘清,我们还不能说认识了扁鹊学派,甚至不能说历史上曾经存在一个扁鹊学派。
黄龙祥先生对扁鹊研究的关注由来已久,在二十余年前就有此想法,想寻找合适的方法与视角研究经脉学说与扁鹊医学之间的阅系,以补全针灸学术史研究的缺环。⑤按照一般的研究思路,对于这样久远的,蛛丝马迹都己掩盖在历史尘网中的论题,最可靠也最省力的方法就是等待出土材料。黄先生似乎也在等待出土文献,但是他不是消极地等待,而是一直在做准备。按照《中国针灸学术史大纲》中的观点“出土史料的价值在多大程度上被人们所认识,取决于传世文献的信息已在多大程度上被人们所把握”,坐等出土文献以寄希望于一个“重大发现”就能把学术问题一蹴而就解决的想法是不现实的。在这样的研究立场下,黄先生没有等待成都汉墓扁鹊医籍的公开,就率先发表了他对扁鹊医学的研究成果,亦即本书的第3章《扁鹊医学与脉之离合》与第17章《扁鹊医籍辨佚与拼接》。黄先生坚信:“撰写此篇(第17章)的意义与价值不仅不会因成都出土支点’,同时也为多年来探索出的文献辨识与辑复方法赢得一次难得的、最有说服力的残酷检验”。
黄龙祥先生索隠钩沉,得到了一个惊人的结论:扁鹊医学的主体部分被传世医书所传承,所谓“书佚而学未断,术未亡”,这似乎是一个令学术界欣慰的结论。然而,进一步的结论是:血脉理论、经脉理论、诊法、刺法等针灸学的核心要素都根源于扁鹊医学,③这又似乎冒犯了主流中医界对《黄帝内经》地位的尊崇。事实如何,要等待时间与更多的证据,但黄先生以传世文献研究为基石对待出土材料的研究取向无疑是可贵的。
五、学术史研究的本分与意义
在学术评价日益指标化、功利化的当今,做基础理论与学术史研究显然是有些不合时宜的,而且有很大的风险,外在风险在于研究周期长,难度大,出成果难,很难坚守到云开月明的那一天,内在风险在于研究本身,你永远不可能掌握所有的材料,所以也永远不可能得到终极结论,对于学者而言是痛苦的。然而,理论与学术史研究自有其魅力,有点像老吏断案,在艰难寻求线索的同时也享受到了探索的乐趣,甚至有一丝兴奋。当然,更重要的是缘于学者的本分,学者天然是未知的探索者与知识的创造者,而不是指标追逐者。黄龙祥先生喜欢运动,喜欢挑战极限,这正是学者最可宝贵的质量之一,是追求学术高度的热情所在。从30年前的《黄帝明堂经帽校》,到15年前的《中国针灸学术史大纲》,到今天的《经脉理论还原与重构大纲》,每一部著作都是黄先生对自我的挑战。真正的研究,其价值自然能够获得最广泛的认同。如今《经脉理论还原与重构大纲》付梓不足3个月即已脱销,一时洛阳纸贵。
除了学者自身的对未知世界的探索兴趣,追求“学问就是学问”,①学术史研究对于学术本身的意义如何?
其一,呈现真实,指点迷津。对于针灸学而言,多数临床医生关注的是纯粹的技术,所以希望看到临床技术方面的研究成果,而针灸的临床技术在哪里?在一向重视经典教学的语境下,多数人觉得熟读经典就可以天纵神明般地学到占人的思想或者技艺了,这一想法固然町以理解,但不免有些天真。读经典绝非单纯地背书,而是带着研究与批评的立场去看待经典,梳理经典文本的语境与文本形成脉络,分析古人的描述中的经验事实与主观解释,这一过程并不容易。古人的叙述中往往事实与解释之间混杂不清,并非古人有意为之,而是古人本身的知识结构与认识观念致然。举例而言,黄龙祥先生分析了足太阳脉循行中多出一段与脑相关的循行描述,认为“足太阳有通项入于脑者,正属目木,名曰眼系,头目苦痛取之,在项中两筋间,入脑乃别(《灵枢?寒热病》)”,以及《灵枢?大惑论》中对目系的详细描述是縁于古人的解剖发现,这一解剖发现是在经验事实“引目痛……压两目内脉而上循之至项(张家山汉简《引书》)”的启发与引导下发生的,②古人将这一发现的“事实”整合到足太阳脉的循行之中,作为对诊疗经验的解释:“膀胱足太阳之脉,……其直者,从巅入络脑,还出别下项(《灵枢?经脉》)”。实际上“目系”这一解剖事实与临床之间的关系如何,仍然值得考虑,但这一方法毕竟是古人认识身体以及生理病理的一条途径。当解剖的发现整合入经脉描述之后,这一事实就被掩盖于经脉之树/连环的理论解释之中了。作为诊疗规律的解释,经脉循行的描述是古人在观察与思考的基础上结合其认识观念而创造的,黄龙祥先生总结为内外因素,即尸体解剖、表面解剖、标本诊法内驱力、阴阳法则的无形之力等四个因素,合力推动经脉学说从发生而渐趋规范的。①其中既有实实在在的观察,也有古人根据自身观念的设计。所以,对于“经脉”这一虚实交织,既有解剖认识,又有观念想象的理论形态,若是缺乏学术史的考察,恐怕是永远难以识得其真面日的。陈垣先生有句名言:“考寻史源,有二句金言:毋信人之言,人实诳汝。”援引到中医学文献阅读中同样如此,古人所言不能尽信,有时候占人也会诳汝,诳汝的是解释,真正的事实却需要你去分析披拣。
其二,放下固见,发现新知。学术史的立埸是进入古人之心,将今人与古人置于一个历史的变动环境中考察,当下的理论与新知当然亦在史家的视野之中。针灸学的新知在不断地涌现,今人对人体不同部位之间关联的不断发现与重新解释,对肌筋膜解剖与功能的认识,在针刺镇痛领域探求的成果等,都是史家关注的内容。现代针灸临床也在努力摆脱传统经脉学说这一一元化的解释系统并不断开拓,当然这一过程尚十分艰难,原因是遇到了部分传统经脉实髄论坚持者的反对甚至责斥。立场先行在学术与技术领域的负面作用很大,消除这一负面作用的唯一方法就是要借助学术史的研究。经脉理论不是一个静态的理论,其形成过程经历了不同时期不同学派不同力量的冲突与整合,其内涵亦在不断地丰富与变化,直到今天,我们还不能对经脉理论的完整形态作出全面的表述。不过,将经脉理论静态地理解为《灵枢?经脉》篇中数百字的描述,并写入教科书作为唯一的经脉理论是不可取的。
学术史的研究将理论置于古今交流与不断更新的空间中,可以促使临床医生与实验研究者放下固有之见,以开放的心态理解与诠释经脉理论,并可能找到一条认识人体的全新视角。黄龙祥先生在《中国针灸学术史大纲》的后记中曾经记录过自己的一次历险,在绝脉理论还原与重构大纲》的后记中旧事重提,而且反复申述针灸理论与史学研究本身就是前途难卜的历险。此语诚是。经脉理论是古人馈赠给今人的礼物,但接受这一礼物却需要我们极大的智慧。经脉理论的背后不仅仅是,甚至基本上不是具体的针灸技术,而是古人思考与认识人体的方式;经脉理论的还原与车构的目的也不是重绘那些或实或虚的循行之图,而是借此看到那些隐藏于经脉构建过程之后的思维路径,并借助现代多学科的研究成果,对这一路径或遵循或打破,试图去探索不同于古人所描绘亦不同于今人所看到的新的生命图景。在这一思路下,对古典经脉理论的还原与重构才刚刚开始,或许需要不断地去解构与重构,才会渐渐接近针灸学术的本原。
史学研究本身就是一次远足,未知与历险原是题中之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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