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六个碗碟在桌上摆开,那人看样子饿得狠了,就着酒肉,一口气连吃三个拳头大的白馒头。
吃相虽不算粗鲁,但跟斯文也不沾边,难为他在这炎炎夏日里,胃口竟一丝不受影响。
闻衡慢慢喝着滚烫的热汤,只觉得走了个老的又来个壮的,吃饭总落不着消停,每到此时候就格外思念薛青澜。
两人不作声地各自吃着饭,店中另一边的客人们正兴致高昂地推杯换盏,高谈阔论。
有个虬髯客道:“今年论剑大会当真热闹得紧,纯钧派固然厉害,可褚家剑派这十年来也是英才辈出,风头正健,不知道‘天下没改完,正在施工。
同行江湖人火气大且来得快,一语不投机便推搡起来。
此地三教九流什么人都有,谁都不认识谁,谁也不服谁,或许还有些哗众取宠、卖弄武功的意思,借着一个由头,店里很快闹哄哄地打成一团。
一时间菜汁四溅,碗碟乱飞,桌椅板凳翻倒,店主人和伙计见势不对,早躲到后厨去了,徒留满屋江湖人扭打抓挠。
闻衡这桌是最偏僻的角落,与打得最凶的混战之处只隔一条过道,可桌上两人却巍然不动——那男人一口气吃掉五个馒头,缓过了饿劲,此时正就着羊肉下酒;闻衡吃完了馄饨,正拿汤勺舀汤喝。
这一角安静得有点诡异,但在混战中注定不能幸免。
拳脚之声不绝于耳,“咣当”
一声巨响,有人踹翻了桌子,那桌上的碗碟酒壶全砸在地上,碎瓷骨头渣四处飞溅,正朝着他们这个方向。
那男人搭在桌上的手抖了一下,下意识地想摸向腰间,随即强行按住了动作,转着酒杯稍微往旁边闪了闪。
闻衡却是斗笠遮脸,头也不抬,将汤勺换到另一边,右手抽了根筷子,将冲他飞来的杂物一一拨开。
他的动作快得几乎瞧不清,对坐男子只觉眼前一花,耳边刮过细微风声,一根鸡骨头“啪嗒”
被打落在他脚边。
桌面干干净净,一点碎渣都没落上。
男人蓦然抬头,惊疑不定地盯着对面这个戴斗笠的穷酸。
若将这些碎渣视作暗器,得是多快的剑、多准的眼力,才能将它们一个不错地全部打落?扪心自问,换作是他自己以筷作剑,纵使能将碎渣全部挡住,也绝不可能像他这样从容。
此人功夫深不可测,先前是他以貌取人,竟看走了眼,误以为这等深藏不露的高手是胆小怕事之徒。
闻衡终于吃饱喝足,放下汤勺,施施然站起,从怀中摸出寒酸的小半块银子,正要送去柜上,那男人却伸手拦住他,道:“刚才多谢兄台,这顿由我来请,算作答谢。”
天上掉饼的确是好事,谁知道里面究竟是什么馅?闻衡轻飘飘地从他身边绕了过去,拒绝得很冷淡:“举手之劳,不必言谢。”
这一下身法奇快,除了擦肩而过带起的一阵轻风,连衣角都不曾蹭动。
男子心中更加惊异,立刻回身,大步赶在他前头,从怀中摸出一锭银子,扣指弹入后厨探头的掌柜怀中,高声道:“这是我与这位——”
他瞥了一眼闻衡,话到嘴边,把“小”
字咽了回去,“这位兄弟的饭钱,不必找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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